519 番十三(2)英雄待少年
这一届的后羿盛会,大概是有史以来最为奇葩的一届盛会了。
先不说因为太子要参加,所有人必须蒙面并且匿名,单说这届比赛的赛程就让人感到一头雾水。
通过海选、淘汰赛、预赛和半决赛选出最终参加决赛的五十人后,又通过决赛的前两轮淘汰至只剩下了最后的十名参赛者。
当所有人兴奋满满地等着看第三轮的最终赛时,赛事组委会却突然告诉大家,决赛的第三轮,要在九十天之后的皇上寿辰那一日再进行,而第三轮的比赛规则也只在那一日才会当众宣布。
观众一时哗然——一场比赛而已,竟然还要拖个九十天才进行完,没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比赛!
不过后来大家猜,之所以要拖个九十天,大概是为了在皇上寿辰上让太子夺魁,哄皇上开心的。
由此可见,剩下的那十名参赛者中,必定有太子在!
一竿子把大家支到了九十天后,暂且没戏可看,观众们作鸟兽散。
后羿盛会的热闹余韵未平时,却有着这样几人几骑,连夜奔离京都太平城,取道向西。
为首的两骑,玄衣裹身,黑巾覆面,肩挎流星弯月弓,背缚龙缠虎啸刃,遇山踏山,逢壑跃壑,驭马如龙,气势似虹。
汗血宝马,日行千里。
日夜兼程,一路向西。
西域边陲,天.朝十万大军枕戈待旦。
邻国大摩,多年来犯边不断。
自大摩新皇上位,更是野心勃勃,屡屡试探。
两个月前,大摩联合大洪,正式向天.朝发出了战争信号,联军集结三十万众,大军压境,风雨欲来。
嘉乐帝钦点正一品柱国大将军燕子忱,率兵平西,不胜不还。
由京都出发,行军历时两月,近日抵边,双方初战,正蓄势待发。
“根据前方探子所报,大摩大洪联军整马束装,屯兵于百十里外山凹处,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是敌我双方的第一战。”
天.朝军大营内,十万大军统帅燕子忱正和麾下众将道。
“大摩军厉兵秣马这么些年,为的便是与我朝实打实地干上这么一仗。”燕子忱大马金刀地坐在帅位上。
朝堂与战场上历经多年的雨雪风霜,并未给这位当今朝中第一权臣留下什么岁月的痕迹。
俊朗的五官,挺拔的身姿,骨子里抹不去的痞性,再配上浸淫朝堂多年的狡黠,反而让这人更添了一股子熟男的迷人味道。
以至于时值今日,还不断地有官家上赶着,想把自家女儿塞给他做妾。
“心累。”他闺女燕七这样说,“别人家都是日防夜防着自个儿夫君让人惦记上,我得时时防着我家老爹让人惦记上,试问谁家闺女还能比我累?”
“岳丈是越老越骚。”他那混蛋女婿这样说。
把女婿揍吐之后,拎闺女到面前,燕子忱就问她:“你就这么信不过你爹的人品?”
“关键爹你的个人魅力值已经高过人品值了啊。”他闺女理直气壮。
这分不清是褒还是贬的话,一时让燕子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高兴地把闺女也揍一顿。
为了让闺女放心,燕子忱从出征到抵达边关,两个多月来一次胡子也没刮,现在一脸胡茬子地坐在上首,看上去没有半点颓废风,反而荷尔蒙爆棚的样子,把站在下首的一众将领看得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将自家闺女那张白脸蛋儿从脑海里拍开,燕子忱收平了微微上扬的唇角,继续和众将道:“大摩新主自视甚高,这一次必是自信能胜得了我军,才大张旗鼓地下了战书。因而这第一仗,将是敌我双方的正面较量,是场实实在在的硬仗。”
“既是如此,咱们便满足他,用真正的硬实力干他个屎尿齐流,狠狠挫挫那龟孙儿的锐气!”燕子忱话音才落,众将已是齐齐吼着一声应喝,个个儿脸上都带了好战的兴奋。
“端木良,明儿你率三千神箭营营兵打先锋。”燕子忱开始安排。
已官至参将的曾经的燕家军神箭手二蛋,上前领命应是。
“丁卯丁翡,率三千步兵营掠阵。”燕子忱又道。
“老大,我能不能自己带一队直取敌营主帐?”如今正值当打之年、并已在燕子忱麾下效力数年、混了个头目当的丁翡跳出来请命。
燕子忱似笑非笑地看他:“倒不是不可以,你若能取到大摩主将塞图的项上人头,回来我记你一大功,而你若令你那一队人伤亡过半,回来便以违反军令论处,直接推出帐外砍头,你自己看着办。”
丁翡手中蛇矛一甩,险些划着他老大那张俊脸,笑着拍胸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赌这把了!”
“塞图算个屁的虎,顶多算条狗,丁翡你要是临阵犯怂,就趁早老实听老大的安排,把这事让给我!”旁边他曾经综武队的队长卢鼎插嘴。
“我去我去!”还有杜归远和紫阳队曾经的江副队长在旁边掺和。
收编了大半支紫阳综武队曾经的队员们的燕子忱,早习惯了这帮二货的折腾劲儿,等这几个安省了,才又逐一给众人安排了任务。
末了,笑着看了眼帐中自己这帮老老小小奇形怪状的部下,道:“明天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敌方领军塞图的狗命,人人得而诛之,谁能拎得回他那狗头,老子就赏谁做老子的副将!”
大帐里登时一片欢呼。
做燕子忱的副将,那便意味着是燕子忱第二。
不管是以后战场上立功的机会,还是未来的仕途,都可谓是一片光明,对于这帮大大小小的将领来说,无异于最好的嘉赏。
鼓足了部下们的士气,燕子忱便让这帮人散去准备,自个儿那张英俊的脸却沉肃下来。
天.朝十万军对大摩大洪联军三十万,人数上的绝对劣势使得这场大战注定将艰苦异常。
天.朝不是没有那么多的兵,然而天下承平日久,物极必反。
北塞的蛮夷经过十数年的休养生息与改朝换代,一批新的势力逐渐成形,如今也是蠢蠢欲动,武家军在此之前已被派往北塞未雨绸缪。
南疆虽有媳妇娘家老唐一家子镇守,也架不住境外势力想要趁大摩大洪起兵之际来坐享个渔人之利,此种情形下,皇上不可能将所有的兵力都派来西域边关,得时时防着南疆有变。
所以,朝廷能给燕子忱的兵,只有这十万。
以少敌多的情况下,还定要保证只胜不败。
两军对垒,第一仗的胜负对整个战局和军心士气都至关重要。
哪一方先赢下一阵,后头的仗就更加好打,哪一方先输一阵,士气影响之大,往往连真实所具的实力,都左右不了战局走向。
大摩大洪联军,这一次是做足了准备而来,这一次的准备时间,长达十几年,厚积薄发,不容轻视。
明天那一仗,显见是重中之重,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成。
可……
天.朝这些年一直过的是太平日子,年轻一辈儿根本没打过真正的狠仗。
武力值高不代表有临场应变的经验,而大摩和大洪,这些年两国各自应付内乱,拿打仗当家常便饭,战斗状态自是与天.朝不可同日而语。
以燕子忱的经验和对手下这批年轻将领的了解来看,他对明天那一仗的胜率,委实不看好。
可总不能当面泼这些小子们的冷水,更不能认怂而守营不出。
太平盛世,武将本就升迁不易,全指着军功搏前程,这一仗,成了多少在原职上虚耗了小半辈子的老兵的希望之光。
所以,明知明日那一仗凶险艰难,他也不得不狠着心肠,把这最硬最难打、也是最容易立功扬名的战役,交给这帮勇气可嘉、渴望扭转卑微命运的老兵,和经验不足的年轻人。
就算没人比他更在乎他的兵,更在乎这些战场上与他过过命的兄弟,这些可以算得上是他徒子徒孙的部下们的性命,他也不得不用一场惨战,去成全他们。
每到这个时候,燕子忱都不由不羡慕起他大哥来。
从小就当一个蛇精病多好。
无论怎么六亲不认翻脸无情,大家都已习以为常,反而不必受各种情感牵绊所累,什么老兵少将,什么战场同袍,什么前程荣耀,全都玩儿蛋去。
燕子忱一手支起下巴,歪在椅子上琢磨。
既然要成全自个儿手下这帮歪瓜裂枣,他这个当老大的自是要想尽办法,不遗余力。
明天这一仗,若打得不好,怕是要损失惨重,就算不会输,也会大伤元气、打击信心。
他燕子忱毕生所求,只有“胜利”二字。
不仅要胜利,还要尽可能的、漂亮地得到胜利。
怎么才能胜的漂亮呢?
擒贼先擒王啊。
越早取得塞图的狗头,这场仗就越好打。
可惜如今已是堂堂柱国大将军、位在丞相之上的他,再不能够任性地去干那直闯敌营、取敌将首级的事了。
他是十万大军的首领,将自己轻易置于险地,是对全军的不负责,亦是对朝廷和百姓的不负责。
这个时候燕子忱又开始怀念起自家那个混蛋女婿了。
他这个位子上无法随意去做的事,交给自家女婿去做就可以完全没压力了。
他女婿虽然不是打小蛇精到大的,但那货也是打小熊到大的啊,一个熊惯了的人就跟一个蛇精惯了的人没什么两样,无论他这一辈子做出什么熊乎乎的事来,大家都不会说什么的。
可惜,熊女婿这次虽然提出要跟着来,却被他亲口拒了。
他让那货留在家里看好他闺女,免得那丫头一个不放心又来一回千里走单骑追到战场上来,他这副老心肝儿现在可禁不起这个,家里头可还有两个小外孙呢,牵绊是越来越多。
想起闺女,想起外孙,燕子忱唇角便又不自觉地微微扬了起来。
娘的。
这场仗要好好打,速战速决。
早打完早回家。
……
夜暗星稀,天边一弯镰刀月,钩出苍冷肃杀的薄光。
朔风忽起,夹着西域边陲积淀千年的尘沙,打着旋儿的由西向东卷刮了过来。
燕家十万大军的营盘,帐篷林立,鸦雀无声,偶尔有马鼻打两声喷响,剩下的便只余风声沉沉,一切似都在寂寂安睡。
距燕家军营盘十里外,一大片风蚀岩地蜮蜮陡立。
穿过这高如四层广厦般的重重山岩,在一片广阔的岩盖之下,竟悄然汇聚着浩如汪洋般的铁甲兵士!
在兵士队伍的前端,有人正将一竿大旗横在身前,避免被对面敌方看到,藉着苍白肃冷的月色,隐约可见那旗上,绣着的是个“摩”字。
大摩大洪联军,训练有素,默契十足,在这北风呼啸的夜半,继续悄然无声地向着前方燕家军大营推进——
九里,八里,七里。
近了,越来越近。
所有的兵士握牢了手中兵器,绷紧了全身肌肉,提起了腹中一口真气,眉目间浮上常年累月杀伐屠戮浸透的凶戾,满怀着对侵略与征服的渴望,向着燕子忱的军队逼近!
六里,五里,四里——前方探子回报,燕家军大营安静如常——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大战开始的前一夜,摩洪联军就已罔顾战书上约定的战斗时间,率先发起夜袭,要给他们来一个出其不意。
契约精神是什么?大摩大洪的传承里没有这个东西!
三里,二里,一里——
冲锋的大旗挥了起来,兵士们锵然亮出手中早已渴血的利刃,狰狞着嗜杀的面孔,嘶吼着,狂奔着,兴奋着,如同万鬼齐舞般冲向了燕军大营!
苍白的月色下,摩洪联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狂潮,汹涌澎湃地向着燕军大营席卷而至,那一顶顶行军帐篷顷刻间便被这狂潮一举吞没,全无还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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