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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8 浮云挂空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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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行事向来果断,自觉不如行德,居然真的将自己主旨为“倡礼乐以怀远人”的文章烧了,考校策论的时间原本就短,最后只胡乱凑了一篇交了上去。别人都忐忑不安地等着此次上舍生考核的等次下来,反而是他最为潇洒,他心里认定行德的文章定是第一,竟然比行德本人还要笃定。

赵行德原本还有些自信,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国子监都没有放榜公布上舍生此次考试的结果,心情也不免有些忐忑起来。他利用当今官家好大喜功的心理,在“拓海十策”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饼,称只要按照他的计策行事,不出二十年,大宋可以拓展海疆数万里,组织移民海外可以开垦良田无数,人地皆尽其利,朝廷坐享万国物产丰饶,府库充盈,又得强盛海军之助,只需假以时日,必定一统天下而致太平。

赵行德还在这策论中暗藏了一个小小的心机,因为当朝官员眷恋都阙繁华,都不愿赴远处为官,若是依了赵行德之策,赴远国担任藩属之地的都督等职,必将被绝大多数官员视为畏途,而赵行德则希望争取到这样一个职位,只需着意经营巩固,无论朝政如何变动,他都有了一个根据地和退路。

然而,他自量在“拓海十策”中提出的一些做法还是过于标新立异,虽然官家当前重用的新党,可是否能够接受,还是未知之数。随着时日的推移,早就该发布的考核成绩一直都没有下来,眼见着太学的同窗们个个都坐卧不安,赵行德心中的忐忑之意也越来越强烈了。

“发榜了,发榜了!”正当所有的太学生几乎以为此番考核不会发榜的时候,偏偏却发榜了。“快去看!”赵行德随着陈东、邓素、张炳等同窗挤在人群之中,费劲地上下搜寻着,几乎将眼睛睁大一倍,连胡乱拼凑一篇文章的陈东也名列第十三名,却却根本没有赵行德的名字。

“不可能!”陈东为赵行德鸣不平道,“以元直之才,绝不可能名落孙山!”他话音才落,却激起了更多人的共鸣,“对嘛!我怎么可能没有名次!”“这策论真的是官家御览的吗?”“公子我才高九斗,绝对是这榜文搞错了!”

眼看众士子都大声闹嚷起来,似乎要扭住负责发榜的太学裴学正不放,裴学正这才急了:“急什么!急什么!”一边推开众人,一边费力地从怀中掏出另一张榜文,“还没有贴完呢,这才是甲等的!”说完慢条斯理地在原先贴好的乙等和丙等榜文之侧,贴上了考核甲等的榜文,那榜文刚刚,“赵行德”三字便跃然而出,高踞榜首!

“中了!元直是第一!”陈东的表情似乎比赵行德还要夸张,据说太学考核甲等的前十名都是官家亲自点出,算是正牌的天子门生,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放官出仕,此后仕途也是如有神助的。

赵行德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那红纸金字的榜文,他想过自己会中甲等,但绝没有想到居然是甲榜第一,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元直兄,恭喜恭喜!”“天子亲手简拔的头名啊!”,“必是凤池候选!”“今后可不要忘了我等同窗啊!”周围闹嚷嚷一片的贺喜声已经把他淹没了。

太学博士李格非当天便得意地将行德考试第一的消息告知了家人,并拿出了珍藏了二十几年的状元红,置酒为行德庆贺,李府尚在待罪的大公子李若冰当初便是太学上舍生考试第一,今日李府的准姑爷赵行德又得第一,已成为一时佳话。

李若冰也未料到行德居然如此了得,他特意将行德所做的“拓海十策”找来拜读了一遍,不禁啧啧称奇:“朝廷所谓怀远国之策,大抵不出以兵威之,以利诱之,以恩德怀之,以礼义结之数种成法,只是那些蛮夷之国忽叛忽降,由于道路遥远不易讨伐,很多时候朝廷都是忍了下来。”李若冰曾经在北方县郡为官,曾经听说过许多蛮夷部落忽叛乎降,朝廷亦无可奈何的情况,觉得赵行德这篇策论中有些内容同样可以同来对付陆地上的蛮夷,“元直居然别出蹊径,虽然‘别物产’之法可能会耗时长久,却恰似釜底抽薪,令蛮夷之族不得不侍奉中国,愚兄佩服。”

因为晁补之、李格非的大力奔走,国子监祭酒杨时、左司谏陈瓘等清流名宿都上奏章弹劾鸿胪寺,以为李若冰身为都亭西驿监官的本职乃是照顾大理、高丽等大宋的藩属,虽然鸿胪寺中关于辽国使节礼仪的文书上有都亭西驿的印,但李若冰署理事务不久,当事的胥吏又畏罪潜逃,这黑锅实在是不该由他来背。皇帝赵佑似乎也想起李若冰乃天子门生,自己亲手点出的太学上舍考核第一,将关于此事的各种奏折都留中不发,此事便拖了下来。李若冰也一直在家“待罪”,俸禄照领,心情反而越来越轻松下来。

“大哥过奖了,本朝以茶马贸易羁縻大理等西南蛮族,也是如此,”赵行德谦让道,“只是操之未免太急,最好诱使大理尽量多种植茶叶等物,少种植粮食,这样数十年下来,只要与中国道路断绝,其国中便是饿殍遍地的局面。”

李若冰正待点头称是,李格非却道:“元直,今后须得多读圣人之书,莫要太尚权谋。”赵行德忙点头称是,抬头时恰好与李若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笑意,看来这位大舅哥也没少受岳父大人的说教。

赵行德夺得太学上舍甲等头名的大喜,冲淡了因李若冰待罪而带来忧愁气氛,虽然只是家人宴饮,府上却处处张灯结彩,到了日暮时分,显得分外喜庆。李若雪与赵行德虽然已经订婚,平时反而说话的机会都几乎没有,此刻李若雪陪坐在旁,赵行德趁着三分醉意,欣赏起旁边坐着的佳人容颜,她脸上腾起一团红晕,众人饮酒所用的琉璃盏映射出十色五光,更衬托得佳人脸若朝霞,娇艳无匹。李格非与夫人王氏却视若无睹般地纵容了,直令李若雪心中大感委屈。

李格非本来欲在下场科举之后便让赵行德与李若雪完婚,此番赵行德得了太学上舍的头名,随时可能被选官出仕,甚至还会出京外任,也就没有参加科举的必要,那么婚事也就随时可能提前了。每思及此处,李若雪心头就浮上几许娇羞和甜蜜,不知不觉,亦沉醉在行德越来越肆无忌惮的目光之中。

这一场醉直到夜深方才结束,行德酒量浅,不胜酒力,便宿在李府的客房之内。李若雪与母亲王氏一同料理完待客的安排之后,王氏看出李若雪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以为她不久便要嫁人,官宦人家的女眷,大都是要随丈夫游宦四方的,有些舍不得家里,便笑道:“都说女人家见识短,还是你父亲有见识,赵元直果真是个凤雏子,人道是收复幽燕的大功也不如科举头名,他这官家钦点的甲等头名,比殿试的状元,也差不了多少了,比那些傍依祖萌的公子王孙好了不知多少倍。为娘的也要恭喜你嫁的好人家啊。”

李若雪正是心事重重,没有回答,忽然听李格非的声音在身后道:“太学不过三千学子,上舍生只千人不到,上舍甲等头名,又怎能和大魁天下的科举状元相提并论。我李家世代的进士出身,看来只能若虚来延续了。”

李若雪与王氏回头一看,却见李格非端着一个白瓷的酒杯,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若有憾焉,其实却是骄傲高兴之极,叹道:“虎父无犬子,可惜赵兄没有看到今日。”

李若雪见父亲已有了三分醉意,怕父亲年事已高,酒后容易摔跤,便陪着李格非却回到书房里,却见父亲取出了三张榜文,一张是熙宁九年的进士榜文,进士出身下面,赫然有李格非、赵惕新的名字,第二张乃是年前太学上舍考试的榜文,李若冰名列甲等第一,第三张便是今日才取下来的上舍大考榜文,赵行德名列甲等第一。李格非在灯下看了这三张榜文许久,这才倦极而睡。

李若雪将这代表着家族荣耀的三张皇榜细细收好,和母亲王氏一起服侍父亲睡下,这才回房休息,柔荑支着香腮怔怔地出神,不知不觉便伏在桌案上睡着了,闺房中一灯如豆,深夜灯油烧尽,那一抹暖暖的光,方才如少女的万千思绪一般,渐渐消散。

李家所收藏的榜文乃是副榜,此时此刻,今次太学上舍考核的正榜和赵行德的“拓海十策”一道,放置在皇帝赵佑的青玉案上。

“此子见解独到,目光宏远,虑事详尽,是个可造之才。只可惜也是姓赵,不然到可以给我家环儿做个驸马都尉。”皇帝赵佑怜爱地看着女儿道。

赵环正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睁大眼睛看着榜首那“赵行德”三字,嗔道:“父皇又来取笑人家。”信手取过赵行德亲手写就的那篇策论,仔细读了一遍,低头道,“和别的相比,这文章虽然不错,也不见得就力压群伦,为何父皇偏偏取他为第一?”

赵佑却不理会她岔开话题,反而继续打趣道:“听说此人文武双全,形貌也还不错。就算姓赵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朕赐他换个姓氏便罢。”

赵环虽然常常被父皇拿婚事说笑,甚至有时还说要把她送到夏国去,此时她心中早有赵行德,又听父皇郑重其事地说得跟真的一样,脸刷地一下变红了,心跳怦怦直响,却听赵佑话音一转又道,“只不过,如此一来,上好的人才,便不能给你的哥哥用了,所以还是只有委屈了朕的环儿。”

赵环的眼圈顿时红了,她甚是乖巧懂事,既没有顺着赵佑的话问“给哪位哥哥用?”也没有不依不饶地闹别扭,只强忍着哽咽道:“儿臣明白。”

赵佑似没有注意到女儿略有异样的神情,喟然长叹道:“所谓家国天下,到了皇家,家事和国事,便再也分不开了。”他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缓缓道:“父皇定会为你寻一个才高八斗,温柔体贴的好驸马。这个赵行德么,”他手指在太学上舍考核正榜上的字迹上敲了几下,缓缓道,“文章虽然不是第一,见解却是第一。朕取他为第一,让他知道君恩如海。但观此子行文,字里行间倜傥不羁之气太重,朕倒想见见此人,看看是否要受些挫折,磨一磨性子。”他顿了一顿又解释道:“这就好像是骏马皆有烈性,须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甚至要有铁链鞭挞,才能驾驭自如啊。”

赵环却道:“父皇这还不是捉弄人呢!”“捉弄人?”赵佑哑然失笑,悠悠道:“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太学三千士子,能让你父皇起了心思捉弄一下,不知是多么大的福分。”

“才怪!”赵环撇了撇嘴,拿起赵行德的那篇策论又细读了一遍,若有所思。

为了彰显取士公平,太学上舍考核的甲等策论和科举进士及第的卷子一样,刊行天下,赵行德这篇策论,注定要流传天下,甚至流芳百世。但在此之前,自有留意于此之人,将这篇策论呈到了赵佑最大的对手,夏国皇帝陈宣的案头。

陈宣继承帝位前曾在夏国军中服役近十年,虽然年近五旬,身体却仍然强健,虽然有丞相府处理日常政务,陈宣每天都要阅览数百份各式奏章,以了解天下的情势。当陈宣不经意间读到赵行德这篇策论时,居然放下了皇室内库的账簿与军械司试制行军炮的报告,命侍卫送上一壶酒,一边细品字里行间之意味,一边自斟自酌起来。

“陛下,今天心情似乎不错?”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嘛。”陈宣指着赵行德那篇策论,对丞相柳毅道:“古人有汉书下酒之说,今日得此奇文,你我君臣共谋一醉。”

“陛下当庄重自持。”

“当初在漠北铲平马贼‘老刀把子’后,营里的兄弟几乎醉死过去,怎不见你来劝?”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陛下尚未继承大统,此刻身为人君,便做不得快意事。哪怕天下人都醉了,陛下也要醒着。”

“唉——,朕已经后悔将提议让你坐这丞相位置了。”陈宣颇有些憾意的放下酒杯,“对了,上次康儿在书信中提到,在汴梁结交了一个士子,和这个赵行德,可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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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当妖皇的日子寒天帝重活一世宫斗不如当太后夫人你马甲又掉了邪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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