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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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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燮觉得自己有无数的事要干,但早上起来之后,他还是硬生生把自己按在桌前,先用自己练惯的颜体抄了半天的《四书章句》。

之前临写圣旨时,捧砚只说他的字迹比原先好看,并不觉得奇怪,他也就不再汲汲仿写原身的字迹,而是借着抄书的工夫,边练字,边背记内容。

他硬盘里那版书是原文、章句、集注混杂印下的,读起来不够连贯通顺。自己抄书时就把原文单抄版,注释单抄版:写原文时在心里默默回忆注解,抄注解时则回忆着原文内容,两相对照着背记得还能更牢。

背到《论语》《孟子》,他还自己画了个树图,以各章标题为主枝,逐章细化填入原文和注释,纸上只写上廖廖几字提示,在脑中补完全篇。

不过这种图不好叫人看见,他画好之后立刻就团成团,泡进在茶杯里沤烂,连着茶渣起倒进窗下花池里。

计伙计过来巴结主家,给他们家洒扫庭院时看见了那团纸,连忙念了几声文昌帝君,还叫崔源给了端个炭盆烧纸。崔源不特给他烧了个炭盆,连着火箸并送来,进门更是絮絮叨叨地说数落他:“哪有把写了字的纸张倒进土里的?写了字就是沾了文气的,须得敬惜着,若是不想要了就好好烧了,这么糟践它怎么成……”

崔燮看见火盆眼都亮了,冲着他笑了笑说:“源叔你想的真周到,我就是时没想起要火盆来。”

崔源叹了口气:“少爷是嫌我老儿说话唠叨了吧。这是计伙计见你丢泡烂了的字纸才叫我端来的,早先不曾见你丢纸,我也没想起这事来。你往后自己记得敬惜字纸,小心文昌帝君见怪。”

“我知道,我只是时顺手,以后再有废纸必定都好好烧了。”他认错态度相当良好,当即拿了几张写满字的废纸扔进火盆。通红的炭火舔上纸面,顿时烧得纸边焦黑翻卷,烧剩的纸灰星星点点落进盆中雪白的冬灰里,很快融成色。

崔源拿火箸翻了翻,从白灰下露出几个油棕的大栗子,告诉他:“等不用这盆了也搁在外面让它烧会儿,栗子煨久了更香甜。”

他自是满口答应。

崔源外面还有许多活要干,把火盆火箸撂到不碍事的地方就走了。崔燮拨了拨火,把栗子重新埋回灰底,铲抹平了边的灰面,用火箸随手划了两下,在盆里画了个连壳带刺的毛栗子。

这不过是随手画着玩,他划了没几下便放下铜箸,回去接着在纸上画树图背四书,背累了四书就换平水韵,画完的纸团了放到火炭上烧成灰。

炭盆里的火断断续续地烧着,灰里埋的栗子很快就烤熟了。栗壳上预先划了口子,烤得焦黄的栗肉地露在外面,吹掉灰尝口,倒真是又面又甜。

过不久捧砚进屋来斟茶,崔燮就让他自己去火盆里扒栗子吃。

捧砚不仅自己吃着,还给他剥好了把圆鼓囫囵的搁到桌上。他先前已吃了不少,不着急吃,都先扔在桌边上晾着,抄书的间隙偶尔纸边上照着栗仁涂两笔,也只用寥寥几笔,画出栗仁的形状纹路,明面留白,阴影处略用淡墨烘托,便把栗子画得栩栩如生。

待捧砚又次给他剥栗子送过来时,看见了他画在纸边的小图,忍不住上手摸了把,惊讶地说:“你怎么能画得这么好?原来跟陆先生画荷花时,陆先生还嫌你画的匠气,不像真花哩。”

因为原来画画的是小崔燮,不是他这个穿越来的大人。

他心虚地低低头,眨着眼说:“那时候不是得按着陆先生教的笔法画吗,那又是上色的,调色、下笔时就怕哪儿不对,怎么画都别扭。这是对着栗子随意画的,没有拘束,画得就好了。”

捧砚看着栗子叹息了阵:“这真真是天份了。要是在家时不跟陆先生学,而是寻个石田(沈周)先生那样的名家,说不定你早就成了画家,老爷也能知道你的才能,看承得你好些了。”

只要捧砚不起疑就行。

崔燮穿来许久,已经对原身周围的人事相当清楚了,捧砚是原身的贴身小厮,了解他比较多,崔源原先是在外院的,其实不太熟悉他的情况。

他看着那孩子充满信任和赞叹的眼睛,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栗仁都塞给他,笑着说:“我也觉得我有天份,自己画的反比按着先生教的画好。回头我也给你画几张肖像,说不定也能画得挺像的。”

捧砚满心欢喜地答应他,捧着几个栗仁出去帮他要点心了。

到了下晌,书斋那条街的里正便给他们家送来了盖好红印的契书,崔燮收在匣子里,从此也是个当老板的人了。

里正吃了他家的茶,没口子地夸他:“我到县里说是崔家的小官人跟人写了契约,那门口的皂隶都不要我的好处,户房书办什么都不说就盖了印!县里都说你是皇上认定的义民,必定不会违约犯法,那些雇工倒是交了好运,赶上了积德积善的主家了。”

崔燮听得心中动,问他:“我若想将家里的仆人放良,该怎么做是好?”

里正道:“这却好办,你做主人的出个放良凭执,到县户房登个记,叫他们重新落户就行。不过放良之后就要应徭役,马上十月就是河工,匠人还要进京轮值……不是,你家匠人都是平民,公子要放的莫非是身边的小厮?”

崔燮倒想把崔源父子都放良了,但想想明代的徭役是从十六到六十都得服的,就没立刻答话,摇了摇头说:“我只是问问。”

里正也不多纠结于此,喝了两杯加满榛栗芝麻的俨茶,着实吃了几块夹肉馅的酥点就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不早,崔燮估量着林先生那学堂该散了,便让张妈妈收拾了几样通州官绅送的好笔墨纸砚,盒炒的散茶,又拿小竹篓装了县尊赐下的野弥猴桃,去林先生家里送礼。

崔源在门外见着,诧异地问道:“怎么在这不当不正的日子拜师?何不等八月十五,学堂放假,再正式买上拜师的六礼,连同礼金同奉上?”

崔燮笑道:“拜师自是要捡好日子,今日却是有事要麻烦林先生。咱们书店不是要印新书么,林先生往来的都是生员,论学问算是咱们能找的第人了,我想请他帮忙出本书。”

计掌柜想出来的法子都靠盗版,买人家的版也得三四钱银子张,路上运输又是笔成本。要是买市面上已成的书翻雕,他们雕版的工夫,人家要看的也就都买够、传抄够了。请个人来写新的,成本也不比千里迢迢下建阳买版贵,何必非要做盗版的东西,让人“千里必究”来?

崔源心说林先生算不上什么第人,但若加上“找的上”这个定语,他就不只是第人,还是唯人了。

崔燮自去换了新衣裳,打扮得整整齐齐地,带着捧砚往至林先生租的院子。此时早过了散学的时辰,只有几个调皮的小弟子被罚在学里抄书。林先生在厅里坐着看书,见他拎着礼物进去,忙忙地起身迎了,问道:“你如今就安顿下来,准备入学了?”

他将礼物递上,长长揖:“我家到处都在动土,还乱的让人沉不下心读书,求学之事恐怕要等到中秋之后了,今日上门是另有事相求先生。舍下也没什么好物可以拿来作礼物,便将旧日相识的些官绅送的文房四宝和县尊赐下的鲜果拿来了些,望先生不弃。”

他那些笔墨纸砚都是实实在在的好物,弥猴桃个子虽小了些,却沾了“县尊”两字,好不好的也抬了些身价。

林先生打眼在礼物上转了圈,便满意地收回目光,捋了捋胡子,笑道:“不说我心里已拿你当弟子看,就凭咱们邻居住着,什么事还用得到个求字。”

崔燮微微垂头,很是虔诚地说:“弟子向仰慕先生的学问,是以遇上麻烦第个便想向先生求助。好叫先生知道,弟子家里近日将城西个致荣书斋交给我打理。可是自打去年县里大水,那书斋向不曾好好开张,如今也不知该印些什么。那掌柜的昨日求到弟子面前,弟子自知才学浅薄,只好请先生帮忙,或是寻人写本长篇小说,或是挑些短篇编整成集……”

他深深作了揖,恳求道:“这是弟子第次自己做事,万万求先生相帮,莫教我家里对我失望。”

林先生露出派慎重的神色,扶他起来,皱着眉说:“你今年不过几岁年纪,怎地就敢接下这编书的大事?”

崔燮叹道:“那书斋是先母陪送的嫁妆,恰好弟子又来了这县里,难道能放着先母遗泽不管,让它衰败下去么?至于编书,弟子万不敢轻狂,只盼先生怜我片孝心,替我主持此事。”

林先生端着架子沉吟了会儿,终究还是点了头:“我只看在先令堂的面上帮你这回。那些话本小说都是摇荡人心志的东西,你是要走科举之途的人,该当以经书为重,不可为这些杂事分了心。”

崔燮连连点头:“这些其实也是工匠做,我自会听从先生教导,在家里闭门读书。”

他将这事交托出去,自然在家里安安心心地读书,还有闲心指导工匠在三重院里各建了两个干干净净的旱厕——虽说张妈妈就要回京,可万将来有哪个有家室的仆人搬进来,也得给他们的女眷准备个。

张妈妈看他把家里安顿得井井有条,书坊里的人也好好地听命于他,便收拾起自己的小包袱,跟他主仆三人道了别,带着送她来的男仆道,赶着辆小驴车赶回了京里。

崔老太太日盼夜盼着孙子的消息,回到家就抓着她问长问短。张妈妈便把这些日子听的看的都说了,夸张地大说大笑:“咱们少爷在老家可是人人夸赞,周围邻居尽都说他是个忠贞义士,愿跟跟他结交。他又得了皇上的圣恩,连县尊大人也爱他爱得不行。老爷这回也只是时气急了,早晚消了气,就想起他这个儿子的好处了,必定要让人把他接回来的!”

老太太坐在床边听着,开始还满面笑容,听得入神似的,后来听到“老爷”二字,笑容也淡了,叹了口气说:“我等他回心转意,等到我死了都等不来。我就等我大孙子出息了,堂堂正正从中门进来,让他老子娘看着不敢拦他,我跟他爷我们再享几天长子嫡孙伺候膝下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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