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我不会这么选了
112
“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幼稚，而是因为你的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性。”
优美听到这一句，强忍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四季姐姐，在我确诊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等待死亡。”
夏四季看着优美苍白的脸庞划过一行泪水，这种笑中带泪的倔强引得四季一阵大恸：“不，只要坚持治疗，总有奇迹发生。”
优美脸上浮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奇迹这个词发明出来可能就是为了骗人的，四季姐，我等了那么长时间，奇迹都没来，我不想再等了。”
夏四季摇摇头：“如果你看遍了人间百态，体会了生活的点点滴滴，有过爱人被人爱过，我一定支持你的选择。可现在你才十几岁，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人你没见过，很美的风景你没看过，人间的百样风光，四时风物，你还都没有体会过。”
优美低下头：“可我不想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不能和他在一起。”
“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会在一起，也许你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很多的架要一起吵。而且，我当年不是放弃，是努力抓住最后一点点能和他在一起的机会。你现在只有接受治疗才会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可我……”
优美的话没说完，病房的门被大力地推开，冯少威把一张纸扔在病床上：“曲优美，这是我的截肢手术通知单，我刚签完字，下个星期就动手术，以后我们一个瘸子一个秃子，谁也别嫌弃谁！”
冯少威操纵轮椅风一样来风一样去，留下面面相觑的夏四季和曲优美。
“他本来是宁死也不动手术的。”优美难以置信地捏着同意书说。
夏四季拍拍她脑袋：“这才是正确的态度，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你们现在分开治疗，以后就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了。”
她看到优美的眼睛里又重新泛起那种碎碎的亮光，夏四季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优美，现在你愿意接受治疗了吗？”
“我不知道。”优美摇摇头，“姐姐，你知道我每天晚上躺在这里都在想什么吗？你知道我看到那些比我早来或晚来的病友一个个离开这个世界时是什么感受吗？我觉得自己在跑一场没有终点的比赛，冯少威只是我弃赛的一个理由。”
夏四季心疼地抱抱优美：“每个人都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多想想那些支撑你坚持下去的人好不好，爸爸妈妈还有我们。辛苦你了，优美，但请再坚持一下。”
优美苍白的脸颊终于浮上一层淡淡的能被称为希望的神采：“四季姐姐，当年你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是呀，所以我和顾医生在一起了。”
“我说了，他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的原因。”优美低下头。
夏四季冲她翻白眼：“知道狡辩就说明满血复活了，一会儿你爸妈还有医生们进来要好好道歉，你看你把大家吓得。”
优美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我一定诚恳承认错误。”
夏四季走出病房和等在外面的大家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优美现在是愿意继续接受治疗，但会不会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谁也不敢保证。疾病除了摧毁一个人的身体，同时也对折磨着病人意志力。优美一直表现的很乐观勇敢，以至于人们常常忘记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夏四季看着优美妈妈抱着优美哭的时候，一时心里五味杂陈。我们常常抱怨生活压力大，可有些人要用尽所有的努力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韩诗茵似乎有话要说，夏四季特意等了一下，终究韩诗茵还是沉默着转身离去。
夏四季走到医院停车场，顾盛之正等在车里。她系好安全带，说：“顾盛之，我们好像给小朋友们树立了不好的榜样。”
“嗯？”
“优美一直拿我当年放弃艺考的事情来举例子，说是要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小孩子真的是太任性了。”
“那你怎么跟她讲的？”
“我说，谁的青春不傻逼，再来一次，我不会这么选了。即便知道最后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不会做这种选择了。”
她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她知道这才是她想跟优美说的真心话。
高考的侥幸让她忽略掉很多东西。
年少时人都有一腔孤勇，觉得只要有勇气有毅力，天大的困难也不怕。当年因为弃文从理，她吃了不少苦头。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现在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挺到最后。
她放弃艺术院校时忽略了她爸的失望。在她说自己要拿起画笔时，老夏沉寂多年的心曾短暂的复燃过，他像天底下所有幼稚的父母一样将自己未完成的梦想投射到孩子身上。为此他不惜拉下脸去找门路求人帮她找辅导老师，而她轻轻松松一句“我不想上了”浇熄了老夏的踌躇满志。
她考研失败，为了和顾盛之在一起找各种理由拒绝出国，什么语言障碍，什么靠自己，什么拒绝啃老都是骗人的鬼话。直到她无意间知道她妈为她申请的是艺术专业时，心里的愧疚还是有的。
秦总一生倔强，最讨厌的是她的性格过于懦弱，最忌讳的是她重走老路，包括她父母失败的婚姻，包括她爸失败的事业。人言常道儿女都是债，不折不扣的铁娘子，终究因为不忍心做出了让步，帮她申请了一所艺术院校，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在看到聂文义他们靠着爱好养活自己时也会想，如果她当年选择了那两所学校里的一所，她的人生又会怎样。也许不会比现在更好，但那个可能性，也会让夏四季在面对生活的搓磨时忍不住心生想象。
她看着身边坐着的这个人，心底有无限感慨，他是她穿越荆棘丛生的时光后窃来的瑰宝，只是再有一次，她恐怕没了那份孤勇与倔强。
夏四季忍不住问顾盛之：“顾医生，如果你是我，你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顾盛之的回答是典型的顾盛之风格：“人生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