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
十二点。
管斌和春花被孟时赶出了玉湖庵。
姑娘为了明天的戏,在山路上上下下跑了好几个来回,在禅房翻看佛经等孟时回来的时候,没熬住趴桌上睡了过去。
被喊醒的时候,一个劲地道歉,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一样。
“诶,多懂事、敬业的一丫头啊,看着就让人心疼。”孟时一边说,边把两人往外面请,站在门后头,一脸关切,“到旅店了,记着来个消息,别让我担心。”
“好,孟导也早点休……”
春花儿话没说完,砰的一声玉湖庵的门被重重的关上了。
随后一阵木质门栓插上的响动传来,接着是欢快的脚步声。
怎么也不像心疼人,会担心的样子啊!
管斌和春花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默默对视一眼。
好气,好想拿个麻袋把他套起来打一顿。
两人悻悻下山,去国兴寺前面等着司机来接。
孟时把烧开的水壶提起来放在地上,用火钳将煤炉里面两个土豆夹上来,把煤炉下的口子封上,到柴房拿了一个小圆木桶,放在石凳旁边,舀小半瓢凉水进去,再提水壶倒热水,伸手试了试温度,正好。
在石凳上坐下,把鞋子脱了,脚泡进去,整个人都通透了。
舒服。
两个土豆剥了皮,放进鸡公碗里,撒上些细盐,再倒上一杯茶,把相机和手机都接上笔记本。
将下山拍的素材跟和陆佳通话的录屏,导到笔记本上。
他下山去拍的素材很简单,就是到镇上唯一一家咖啡店,借了他们的钢琴弹了首曲子。
孟时把音轨提取出来,制作成音频文件,点击播放。
细腻、繁复,旋律略带冷漠飘忽的琴声,流淌而出,融合进最深的夜色中,拨开逐渐趋于朦胧的月色。
这是彪德西钢琴组曲《贝加莫组曲》第三——《月光》。
整个组曲,他就会这么一段。
孟时准备把视频通话录屏里自己的话全部剪掉,将录屏做成了陆佳自拍的形式,再把《月光》放进去充当bgm。
刚刚开始动手,手机响了起来。
孟时瞄一眼来电显示——叶上末。
伸手按了下接听和外放。
“你……”
那边叶上末说了一个字,没声了。
孟时又探头看了眼,“我在山上,信号可能有点问题,喂,听得到吗,听不到我挂了。”
叶上末回过神来,“这首曲子叫什么?”
“听得到啊。”孟时语气颇为遗憾。
“嘿,你这小子还不待见起我来了。”叶上末觉着这事挺好玩,半笑半恼,“听陆老二说,你背后算计我?准备拿我当垫脚石?”
“没有,我让秦轻雪撤资的时候,就把原因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单纯觉的你不行,怕亏钱。”
孟时素来看人很准,知道这样的话,不会让他生气。
因为叶上末很自信,自信的人不会因为别人的贬低而生气,但是自信的人,也往往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叶上末本来有些恼,被孟时这么一怼,反倒笑了,“好好好,你行……”
“别说你行你上,已经上了,咱就这脾气。”
孟时拍这戏,一半是秦轻雪赶鸭子上架,另一边是他觉得拍电影挺有意思。
但是,跟叶上末时隔两个月重新开始对话,气势不能弱。
叶上末笑笑,“你这样我们没法交流。”
“老叶啊。”孟时拿着土豆蘸点海盐,一口咬了半个,嚼嚼往下咽,太干,差点噎到。
叶上末听孟时突然没了动静,以为信号不好,喂了两声。
两人都在山上,头顶着同一个月亮,说不定现在让叶上末缩脖子的风,刚刚吹过孟时的光头。
“差了点辣椒油,不够润。”孟时费劲的把香喷喷的土豆咽下去,又喝了口茶,“老叶,我压根就没想和你交流。”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叶上末其实不止一次回忆,自己和孟时在苏然咖啡厅那次见面。
那天孟时是提前来的,还是带着给管斌要角色的目的。
而在他突然离开前,轻雪传媒刚刚谈定拿出两千万投入《空禅》,秦轻雪正在去众影签约的路上。
本来,这是一个良好的合作开端。
可是,两人没聊几句,孟时就突然说,“我感觉你的状态不对,轻雪传媒需要退出这个项目。”
他觉得孟时说的状态是用艺术片的状态去拍商业片。
刚刚看西行的时候,他就在想那些台词实在暗示这点。
现在这么一聊,孟时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天上有一片云遮住了月,起了些小风将银杏金色落叶吹的在碑林中乱转。
叶上末又补了一句,“那天我没来之前,你和苏然聊的什么?”
孟时摸了摸已经有一点点扎手的脑袋,“我说,如果我喜欢白花,你知道白花吧。”
“废话,苏然那里每一只猫名字都是我起的。”叶上末觉得冷了,起身往回走,“白花是我捡来的,异瞳,白花花,凶巴巴。”
“我说如果白花觉得自己是个人,我也觉的它是个人,然后我们在一起,算是什么关系。”
孟时当时这么对苏然说。
苏然很不自然的转移了话题。
今天他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叶上末。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跟我拍戏有个屁关系。”叶上末也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放的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孟时从叶上末的回答里,知道叶上末还是没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他意思到了,但内心刻意回避。
叶上末和苏然的关系有那么点复杂,也有很多问题。
苏然是性别认知障碍,叶上末是男同。
苏然作为一个心理女性,他喜欢叶上末是正常取向。
叶上末算是怎么回事?
双性恋,异性恋,同性恋?
叶上末是个公众人物,苏然曝光之后,大众会用什么态度去看待他们?
他们需要面临的问题很多。
所以,叶上末把苏然藏的很好,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超过十个。
而孟时对这种事的态度很粗暴。
苏然觉的自己是女的,他就把苏然当女的看,叶上末喜欢苏然,那他就是喜欢女的。
大众怎么看?
关我屁事,我不在乎。
当然,他没有把这种价值观和处世方法强加在叶上末身上,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叶上末这样“金屋藏娇”,把苏然锁在猫咖很捞,很自私。
特别是他看过《空禅》的剧本,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藏就藏吧,你又不甘心,偷偷往大投资的商业片里加私货,来抒发不能公开的无奈就很搞,抒发就抒发吧,又把这种抒发都藏的很深,这种状态就很离谱。
叶上末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孟时的回答,又问,“曲子是不是你原创,叫什么名字?”
孟时点了根烟,说,“月光。”
“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叶上末走到碑林之间,抬头看月亮,“好曲子,好意境,三百一首?”
“三百商用,但是有附加条款,演出观众不能多于一千,那些人买了去也就在酒吧,小舞台唱唱,你一部两亿投资的电影,好意思开这个口。”孟时也看着月亮,笑,“我现在日子过的紧巴巴,你真想要,怎么也敲你一笔。”
“行吧,我让人联系你。”叶上末走的极慢,瘦高的个,像是一棵没了叶子的老树,“还有,祝你成功,有空常联系。”
“你别这样,我瘆得慌。”
“滚。”
……
孟时耸耸肩,给他发了条信息,把脚从已经有些凉的盆子里拿出来,取了搭在边上的毛巾擦干,再次准备动手剪视频。
手机又响。
是个陌生号码。
“效率这么快?”
他以为是来谈月光版权的人,随手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吴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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