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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她捏紧了拳,暗忖:该说清的还是得说清楚,不能让老祖生了误会,这气也过不得夜。
楠艾深吸一口气,提步朝赤松飞将而去,落在树上,拨枝拂叶望去。
只见老祖单腿曲着靠坐在树干,墨发随意散落在枝叶间,衣襟微敞,面泛醉红。
他单手掌着酒壶,仰头灌下。
从来他只小酌几杯,何曾见过这般豪饮,酒水洒入衣襟也毫不在意。
楠艾趋步靠近,轻声唤道:“老祖......”
老祖饮酒的动作未停,待整壶见底,他随手一扔,咚声落地,树下已歪扭着六只空酒壶。
他手掌隔空一抓,树下摆放整齐的酒壶飞上一壶,稳稳贴在他掌中。
老祖头也没抬,拍开酒壶:“你来做甚?”凉凉冷清的声色。
楠艾两步走过去,蹲在他身旁,压住他手上的酒壶,定看他双眼:“老祖,你所见之事,我需同你解释,昱琅是激动了些,我不评论,但我有反抗的。我也同他说清道明了,情缘已尽,此生再不续缘。”
老祖却才抬眼,醉酒的眸子在斜阳霞光下水波盈盈,带着探究睇看她。
楠艾被他盯得几分羞涩,却仍未避开他目光,等着他开口。
片刻后,老祖终道:“你为何与我解释这些?说出合情合理的理由。”
楠艾略紧张地抿抿唇,道:“因为不想老祖生气。”
“还有呢?”
“因为不想老祖误会。”
“还有呢?”
楠艾深吸一口气,红着脸没敢对视,终是磕磕巴巴地道明心意:“因为......因为我心里全然都是老祖,我对老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我控制不住,我、我......”
她说得又急又乱,心脏就要蹦出胸口,羞得没脸再说下去。
“算了,我也去喝两壶酒吧!”她大概是脑子抽风,这种时候想跳下树喝点酒壮胆。
可人还未起身,老祖揽过她腰身,一阵旋转,瞬间将她压在树干上。
老祖一手撑在她耳旁,一手指尖轻轻拂过她嫣红的脸颊,唇角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胆小的艾草,怎不说了?”
这是楠艾第一次见着老祖笑,艳过天边似锦的云霞,暖过透枝入眼的虹光。
她看迷了般,也勾唇笑着呢喃:“老祖笑起来,更美了......”
老祖指腹在她颊边流连,浅笑未减:“可我想听的不是这话,你若不继续说完,我就这般等着。”
楠艾怔怔看着他映晖的黑眸,明锐得好似能穿透她眼,将她的心思一览无余。
脸颊在他温热的指下更是灼热了三分,每掠一寸,便在肌肤勾动一丝火苗,烧得脸通红,直直灼入心底,怦怦地乱跳。
陷入他深凝的眼眸,便如摄了心魄般,楠艾颤着眼睫,羞答答地说:“我喜欢老祖,喜欢得不得了......”
直白的话语,言简意赅道明一切。
第五十三章
心头狂喜汹涌而出,被老祖悉数压下,而嘴角越发上扬的弧度到底泄露了他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定定望着楠艾,眼中缱绻的柔情仿佛融成了一弯清泉,似要将她淹没。
直至天际最后一抹亮光在他眸中隐没,清淡的月光洒下山林,四周顷刻昏暗许多,但他眼底宛若纳入了整片星月,亮烁熠熠。
老祖微微倾身,眼中映满她含羞的面容。
“小艾草......”他唤道,用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低沉如谷林清风拂拂,好听极了。
他再倾身,于她耳畔轻吐情意:“你可知我等你这话等了多久?”
语气隐含几分叹息,楠艾听得鼻头一酸。她伸手轻轻环抱他身躯:“是我太傻,太不懂事,辨不明老祖对我的好。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迟?”
老祖在她颈边细嗅芳香,安心不已。
“是迟了,迟太久,久到我曾一度以为盼不到你的心意,想过放手让你走,我却自欺欺人,从未真正想要放你走。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总算守住了,可是?”
他最后那句疑问透露几分不确信,这令楠艾愈加内疚自责,她便抱得更紧了些,郑重承诺道:“我不会再走了,永远都不会,只要老祖别再赶我走!我想留在老祖身边,一辈子都嫌不够,若有生生世世,老祖可能允我一直赖在你身边?”
听得她语音的哽颤,老祖撑起身,果然见她泪光闪闪,眼尾还有滑落的泪痕。
老祖擦拭她的泪珠子,取笑道:“你回来归墟后就变得比以前爱哭,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整日欺负你让你受尽委屈。”
楠艾却反握住他手,十足认真:“生生世世赖在老祖身边,老祖会嫌弃吗?”她执意要他回答。
老祖自嘲道:“若说嫌弃,不是应当你先嫌弃我?”
“我何时嫌弃过老祖!”楠艾反驳。
老祖提醒道:“你不是曾对澧兰斩钉截铁地说,我的年龄足以做你的祖祖祖祖祖父?你根本对我不会有半点男女的念头。”
“........”楠艾被梗得语塞,这话她的确说过......
而这旧账还得追溯到前些日子。
怀有身孕的澧兰因惦念楠艾,法华尊者便带澧兰前来归墟。两人许久未见,话匣子开了就关不上,数日黏在一起,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琐事。
一日夜间,老祖同尊者去了北山山巅饮酒,楠艾与澧兰就在山谷木屋外赏月闲聊。
澧兰忽问她是否喜欢老祖。
楠艾哪料她火眼睛睛,不过在归墟待了几日便洞察出自己心思。她一时羞怯,即便红了脸也没胆承认。
澧兰却忧心,以为他仍旧对昱琅难以忘怀。
她连忙否认,与昱琅之间,她这些年早已释怀。自从离开天庭,同昱琅算是彻底断了感情。伤痛虽无法立马抹去,可也沉淀在心底,再掠不起一丝波澜。
谁知澧兰听完她的解释,更加坚定地认为她喜欢上了老祖,并直言老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楠艾不愿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就严声正色地否定了自己同老祖间的情愫。
那晚,她的原话是:“老祖可是个与天同寿的始祖级老人家,我就是株差点连同历山的绿树青草一起被他灭掉,又侥幸存活被他慈悲心大发捡回来的精怪,他都能做我祖祖祖祖祖父了,神力更是强大到毁天灭地的地步,我同他怎可能生得出感情。”
熟料说这话时,老祖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纵使澧兰对她挤眉弄眼,可为时已晚,她话都刹不住了......
老祖是听了个清楚明白!那晚也怒了个彻彻底底!楠艾哄了好几日,才平息了他的怒火。
现在回想那晚老祖听得那些话时的神情,还有周身窜涌的黑雾,似烧着黑色火焰般的怒意,她仍心有余悸。
“怎的?还认为我该做你的老老老祖宗?”
发呆的楠艾倏然被老祖的话唤回思绪,忙摇头:“不是的,我、我......”
她脑子忽然跟糊了似的,磕巴了半天,也吐不出下一句,满是羞窘,还有愧疚。
老祖默然等她回答,她酌量半晌,只憋出句:“我很惭愧!”
“嗯?”老祖不解这话。
楠艾眉头蹙了蹙,放下他手,目光偏移在他衣襟,却才鼓了些劲,低声说道:“有些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因为我尚不明确自己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长久以来,我似乎把老祖对我的好视为理所当然,却未细心留意过你的心思,甚至......我忽视了对老祖的承诺。”
“之后,我喜欢上昱琅,即便同他已了断情缘,可这事就像无法抹去的印记一般,时刻提醒我,纵然我很喜欢老祖,我却没有老祖的感情那般深沉纯粹。我会乱想,顾虑的也多,我的确没敢再奢望喜欢你,可又忍不住喜欢,喜欢得心里刺挠般又痒又疼.....”
楠艾说到最后,哽咽些许,咬着唇难再继续。
喜欢老祖的念头一旦出现,犹如杂草蔓藤一般,极速生长,无法遏制。涤尽的情丝复又新生,且极为旺盛,几乎将她整颗心团团裹住,不留缝隙。
即便曾喜欢昱琅时,也从未像对老祖这般,短短数年,已生根发芽,茁壮坚固,心头的情树长成了繁茂的参天大树!
越是如此,一回想当初自己义无反顾去往天庭时,老祖一字一句无不透露怅然和伤楚,内疚就如缰绳,勒得她喘不过气。
老祖不喜她这愁容自责的模样,捧着她脸:“我从不认为你喜欢过别人就该对我愧疚,即便我是真的嫉妒过他。如今你心里只有我,将来这里也只容我,这便足矣。你无需太多介怀顾虑,倘若一直踌躇退缩,我又要继续等着你回头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