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节天可汗的霸业
人类标准时间2920年10月21日15时，新罗马帝国边境舰队上校姜子钺，在元老院议事大厅，向九大元老、九十候补元老、一百零八政治协调委员、三百六十一国民议员发表了报告。
报告全称为《“郑和”舰队与友邻战斗部队自2920年元月开始之战争和政治任务执行和总结报告》。内容始自姜子钺谒见帝国执政官汪泽仁，遂行“汉武大帝”作战计划，结束于10月初的“太极”行星战俘交换，自治当局大撤退。
这些执掌着新罗马帝国顶层权力的人，事先都已细读了姜子钺的报告。因此当日，姜子钺只是简单地陈述了报告的主要内容，议事厅里的主要工作集中在质询环节上。
元老、委员和议员们的问题，集中在四方面：敌后游击，摧毁“亚特兰帝斯”行星，接触“太极”行星主宰“太一”和“太极”行星自治当局组织的大撤退。
尤其是后两方面的问题，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一个是因为与人类文明之外的高智能物体有了第一次接触和直接交流，另一个则是因为“太极”行星自治当局遂行“女娲补天”撤退计划后，却带着千万市民不知所踪。
姜子钺只能根据自己所知的回答元老和议员的提问，一些根本性的问题他完全不知如何回应。不过持续三个小时的报告总算结束，姜子钺在元老和议员的热烈掌声中离开了元老院议事大厅。
由于报告会是保密举行，事后，姜子钺也没有得到媒体采访，会议内容没有得到完全披露。只有帝国宣达官迪戈•加托，对外公布了一份经过大量删节和篡改的报告。报告的内容是“郑和”舰队执行“汉武大帝”作战的详情，而“太极”行星方面的内容一字不提。
仿照恺撒的《高卢战记》，迪戈•加托还将这份有着冗长难记标题的报告简略地称为“英仙战记”。从此，帝国的舆论便形成了以“英仙战记”指称姜子钺指挥下所进行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部《英仙战记》，在人类世界的另一端，“安德洛墨达”行星盘古市，英仙星际联邦国会中诞生。
英仙星际联邦国防军上校罗博，在参众两院联合举行的闭门听证会上，发表了题为“‘太极’行星战争人员交换和国防军特别作战与第三类势力接触报告”。
其内容仅是限定在九月份发生在“太极”行星地上地下及周围空间发生的事情，当中甚至对“太极”行星的大撤退也没有重点说明。但是当删去和“太一”有关部分的报告对媒体公布时，联邦的媒体也不约而同地使用了“英仙战记”的标题加以报道。
相比姜子钺在元老院受到元老和议员的频繁质询，罗博要轻松得多。这场所谓的听证会形式大于内容，更像是给罗博脸上贴金，制造新闻话题。至少，当听证会结束后，几乎所有的联邦新闻媒体都对罗博大加吹捧，更把他与宋晓瑜的形象并列在一起报道，以突显“英雄救美”的象征。
当然，“英雄救美”的说法，无论是在宋晓瑜的父亲联邦总统宋庭荣心里，还是在罗博的母亲罗赵冰眼里，都是算不上。
“之所以能够换回我的宝贝女儿，可是奎勒将军俘虏的李敬先，你不过是去代办一下手续而已。”总统府里，宋庭荣对罗博强调道，“你应该清楚，如果不是我派你去，你不会有种功劳，更不会有这种名声。”
“感谢长官！”罗博高声回应道。他左手托着海军大盖帽，高昂着头，挺直身子，表情严肃地接受最高指挥官的训话。
“我问你，当众向晓瑜求婚，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令堂的安排？”
“报告长官，是卑职擅做主张。卑职对晓瑜的爱是真心诚意的，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我就不信！”宋庭荣打断了罗博那信誓旦旦的表述，然后接着说，“前年在‘太极’行星你就和一名现在加入帝国军的姑娘勾搭上，后来又跟那个帝国女科学家关系暧昧，甚至传出因为她还和你的兄弟罗孝琛争风吃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的真心诚意。”
“长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罗博无力地分辩道。
宋庭荣看了看他，口气轻缓地说道：“这其实倒也没什么。哪个男人没有几段风流史？何况像我和你这种长相英俊、才华盖世的翩翩美男子？”
但接着，他却语气突转，严正地说，“不过你有没有深刻反省过？那个叫丹娜的现在成了姜子钺的情妇，那个科学家陈维茵是姜子钺不要的破鞋，就连你现在口口声声说真爱的晓瑜，也一度成了姜子钺的俘虏！你应该知道，要是放在过去，晓瑜会有什么样的可怕遭遇！”
“长官……”宋庭荣说得罗博无言以对。
但宋庭荣并未就此作罢，而是继续说：“你的求婚，还有晓瑜的答应，都不作数。我不会承认，也不会同意。”
“可是，长官……”
“不用‘可是’了。罗博，你自认为‘英雄’，也被公认为‘英雄’，甚至被吹成了天命所归的特殊人物，连‘太极’行星的主宰‘太一’都要通过扫瞄你身上的基因序列来解开修复程序的密码，所以你更应该完成一个英雄的职责。”
宋庭荣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
“如果你能够打倒新罗马帝国，帮我实现英仙旋臂星际的统一，我就同意让你成为我的女婿，而且带领我的政治盟友和你的母亲罗赵冰结盟，辅助你成为未来统一的人类世界的大总统！”宋庭荣的情绪也变得十分激动，腔调也充满了煽动性，“哪怕你要改变政体，称帝为皇，我也无条件支持。”
罗博吃惊地看着宋庭荣，眼前的民选大总统，竟然说出这番话。
“不用感到惊讶。我已经是大总统，再成为‘造皇者’也未为不可。”宋庭荣解释道，“你一直的理想就是掌握至高无上的权力，然后就可以清查出你的父亲粟瑜的死因，将那些躲在幕后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我完全可以帮你达成这一目标。而且，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已经出现了，只要你、我抓住这个机会，一统这千万光年的江山，就将易如翻掌。”
“前所未有的机会？”
“是的。最新的绝密情报显示，新罗马帝国将陷入一场极为重大的灾难。”宋庭荣说着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当然，这也是你的功劳，罗博，我的候选女婿。”
“我的功劳？”罗博更加疑惑。
“四月底五月初你率舰队进攻行星‘新拜占庭’，在恒星‘喜玛拉雅’的近距离空间上遭到姜子钺的舰队反击。他抵近恒星发动了空间风暴，虽然带动恒星抛射物质摧毁了你的舰队，可却诱发了‘喜玛拉雅’恒星的引力波动，导致整个‘刻耳柏洛斯’三星系统失衡，将陷入崩溃。结果将是在未来数月里，行星‘新拜占庭’，新罗马帝国的心脏，将被粉碎。”
宋庭荣显得十分兴奋。毕竟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任何统帅都会为之心花怒放。
“三十亿人口将要被迫撤离，超过四成的经济将遭到损失。元老院将不得不集中全境之力来组织执行这一项撤退任务。而我们，将给予致命的、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我们趁人之危，道义上是不是很难说得过去？”罗博提出了异议。实际上，这只是他形式化的应对之策。
宋庭荣伸出右手按住罗博的左胸口。
“你跟女人一样口是心非。”宋庭荣不满地叫道，“我非常厌恶。我只问你一次，给你一支舰队，让你打先锋，就在那帮自以为掌握宇宙的元老忙于撤退他们的罗马人民时，给予毁灭性的打击，干不干？”
“干，长官。坚决完成任务！”罗博毫不犹豫回答。
“很好。”宋庭荣脸上绽放出满意的笑容，“你将是我钦点的先锋官，到时会赋予最重要的攻坚任务。只要得胜归来，宇宙就是我们的了。”
当罗博离开了总统府，回到母亲罗赵冰的居所“清平居”后，才知道了宋庭荣的全盘计划。因为他也碰上刚好前来道别的埃里克•冯•布隆伯格五星上将。
老将军已经辞职，准备前往“白星”行星度假。从他口中，罗博母子获知了宋庭荣方才要他担任先锋的计划内容。
原来，当联邦安全委员会呈报了“新拜占庭”行星将面临毁灭危机的情报后，总统宋庭荣立即召开了国务会议，要求国防军制定一个入侵计划，趁着新罗马帝国方面疲于应付灾变时发动进攻，将其彻底打垮。
身为国防部长的布隆伯格明确反对总统的想法，除了道义方面的考虑，更是出于现实力量的对比。
其时，国防军只剩下第六、第八、第九这三支编制尚属完整的舰队可勘正常作战。重组的第七舰队兵力还不足原来一半，国民警卫队第十舰队战斗力并不能达到国防军正常水平。新出坞的战舰和新晋人员绝大部分都补充进上述四支国防军舰队里，短时间内难以积累更多的舰队力量。
对手新罗马帝国军虽然在过去不久的“埃癸斯”星域会战中损失惨重，可是中央舰队老牌的“查里曼”分舰队仍然完好无损，而且新组建的“恺撒”分舰队更是不可小觑，加上其边境舰队的力量，如若收缩战线全力抵抗劳师远征的联邦国防军，胜算仍然很大。
不单单兵力上缺乏压倒性的优势，而且战术上也将受到严重牵制。
从一月底到四月初，姜子钺和他的“郑和”舰队在联邦境内如入无人之境，肆意游击破坏的战斗，几乎成了联邦人民的噩梦，更成为国防军的奇耻大辱。
故而，这一回如果趁机进攻新罗马帝国腹地，总统宋庭荣必不敢倾其所有，定当把相当的兵力保留在境内，以防备对方的偷袭反击。如此一来，进攻新罗马的兵力就遭到削弱，胜算更加减小。
国防部长埃里克•冯•布隆伯格五星上将和国防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杜琪锋上将经过商讨后，形成一致意见，向总统提出了两个方案：
一个是速决战，将所有能用的舰队力量集中在一起，在“新拜占庭”行星陷入危机时，沿着银道面从最便捷的航线发动进攻，迫使新罗马帝国军集中兵力进行决战。届时联邦国防军便可以利用优势兵力将新罗马帝国最后的国防力量歼灭。
另一个是持久战，分批次派出舰队，从近到远，趁着“新拜占庭”行星危机，逐步攻占帝国靠近联邦的行星，在稳定消化占领区后再图帝国腹地内的行星，直至最后吞下整个新罗马帝国。
两个方案优点与缺点都非常明显。前一个无疑是孤注一掷，一旦成功则可谓一战定江山。但如果未能抓住帝国军主力，那么在后方极度空虚的情况下，就很容易让帝国成功祭出姜子钺与“郑和”舰队这种深入敌后的大杀招。国防军纵使最后取胜，国土也极有可能遭到无可挽回的大破坏。
要知道，上半年“郑和”舰队的游击战除了“亚特兰帝斯”行星一役是因为情急之下不得不使出的围魏求赵之策外，其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骑士风范，更像是“游而不击”，才使联邦境内大部分损失只限于军用领域。
如果姜子钺从“米德嘉德”行星一开始就大开杀戒，以其作战效能和劫掠效率，所“临幸”的行星恐怕都将化为“死星”。
所以布隆伯格其实自己也不希望总统选择这第一个方案。
后一个是步步为营，利用已取得的战略优势结合天时地利稳扎稳打，自然可以从容因应帝国方面任何防守反击。但是这种做法就需要更长的时间和耐心，需要不断地承前启后的执行。其目标的最终实现恐怕要超出宋庭荣的总统任期，这对于追求短期政绩甚至可以说急功近利的民选政•府来说，实在是一种下下之策。
本来两相其利取其重，但自认肩负人类世界统一大业的宋庭荣，却没有做出选择，而是另辟蹊径。
一位曾在远征帝国境内的“秦始皇”作战后期，识破了姜子钺“超光速拦截”诡计、挽救了舰队，并发挥出奇迹般作用的青年军官，罗博名义上的兄弟，英仙星际联邦名门望族金铜锣家族最年轻有为的继承人之一，混合着华夏与大和民族优良血统的国防军上尉，罗孝琛，向宋总统庭荣阁下，提出了一个就连华夏五千年战争史上也难以寻得先例的“雄才大计”。
当这个号称“空前绝后的诡计”以计划书呈现在各个部长面前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甚至到了震惊的地步。
身经百战的国防部长布隆伯格竟然为之拍案而起，一向运筹帷幄的参联会主席杜琪锋也惊讶得嘴巴合不拢，连老奸巨滑的安全委员会主任委员戴雨农也哑口无言，至于其他少有见识过战争残酷的文官部长，更是惊愕得目瞪口呆。
计划的主要内容是：将国民警卫队第十舰队保留在“安德洛墨达”行星作为防备力量，集中第六、第八、第九舰队和未满编的第七舰队，远征新罗马帝国首都行星“新拜占庭”。
由于联邦国防军拥有兵力优势，帝国军必然不敢贸然应战。因此，便有了最令人震惊的“毒计”。
当帝国开始撤退“新拜占庭”行星的居民后，国防军将调集四大舰队的巡洋舰，对接应平民的船队发动攻击，逼迫帝国军集中兵力护航救援，届时国防军四大舰队的主力便可发动歼灭战，毕其功于一役。
借助超级计算机矩阵“上帝之脑”进行的兵棋推演显示，联邦国防军将成功地消灭所有残余的帝国军舰队，并且将连带摧毁数量相近的民船。
预估新罗马帝国方面的军民将有超过一亿人死于联邦国防军的炮火之下。而进攻行动将导致帝国的救灾撤退受到迟滞，因之而死亡的人员和财产损失则无法精确估计，计算机依照保守公式的推算是十亿人口以上。
面对这种已经突破战争传统底线的计划，总统宋庭荣未咨询国防部长和参联会主席便欣然批准，并给它起了一个响亮的代号“成吉思汗”。
犹如当年给地球人类带来空前浩劫的野蛮蒙古铁骑一般，“成吉思汗”计划无疑将给英仙旋臂星际的人类带来巨大的灾祸。
国务会议上，国防部长埃里克•冯•布隆伯格五星上将，严词反对并当即表示拒绝执行这一作战计划。因为它不仅践踏了军人的道德，也是将英仙星际联邦的国运当作赌注去参与一场风险极大的豪赌。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布隆伯格当场向总统宋庭荣辞职。
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杜琪锋上将也以同样的理由反对，并且保持了参联会主席与国防部长一致的传统，同样提出了辞职。
宋庭荣毫不迟疑地接受了前朝遗老遗少的主动辞职，并当场任命了星际陆战队前总监、退役上将马努尔•贝拉斯科斯为新的国防部长，英仙星际联邦国防军技术与指挥培训学校前校长张炳业上将为新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而且还“钦命”了罗孝琛上尉成为“成吉思汗”作战总统特别副官，跟随“御前”。
当布隆伯格和杜琪锋离开总统府后，宋庭荣立即宣布“成吉思汗”计划启动。
“埃里克，如果计划成功，你和杜琪锋将军岂不是错失了一次名扬青史的大好机会？”罗赵冰在听完了布隆伯格的汇报后，故意发出反问。
“杜琪锋将军自己怎么想，我不了解。但是罗夫人，我，埃里克•冯•布隆伯格，绝不追求肮脏的胜利。”布隆伯格大义凛然地回答，“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堂堂正正地战斗。”
“五星上将的气节的确令人钦佩。”罗赵冰赞叹道，但她接着又说，“可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走了之，岂不是置国防军上百万将士，乃至整个联邦的安危于不顾？众所周知，马努尔•贝拉斯科斯是个莽夫，粟瑜将军曾经在我面前评价他是‘疯子’；而张炳业是个十足的教书匠，加上乳臭未干的罗孝琛，你认为这三个奇葩可以承担起风险如此之大的作战吗？”
罗赵冰这么一说，反倒令布隆伯格无言以对，他只好惭愧地低下头，承认自己的不负责任。
“我们要面对的帝国军也许显得孱弱不堪，可是他们那位战无不胜的姜子钺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得逞。”罗赵冰继续分析道，“过去不久的‘埃癸斯’星域大会战期间，他带领的舰队完全攻陷了我们的大后方。我相信，只要他的内心再多一丁点儿的残暴，无数的国民和巨量的财富将在我们取胜的同时被毁灭。罗孝琛的‘成吉思汗’计划是非常狠毒，可要是新罗马帝国更加狠毒，不顾求灾民船和人民的损失，组织舰队反击，那时胜利者恐怕还不一定是我们。”
“这一点我们都有考虑过。”布隆伯格解释道，“但是总统和罗孝琛都说他们已经想好对策。”
“什么对策？”
“他们都没有说明。”布隆伯格回答道，然后看了旁边罗博一眼，接着说，“既然宋总统要罗博担任这一次行动的先锋，我推测很可能是要让罗博指挥舰队搜索敌人舰队主力。毕竟目前只有他深入过‘新拜战庭’行星周边的空间。”
“说实话，我内心并不希望博儿参加这一次的行动。”罗赵冰担忧地说，“恐怕这世上没有人像他这么幸运在鬼门关来回跑了这么多次。这一回，我不再相信运气了。”
“可是总统已经亲自下了任命。”罗博却毫不畏惧，口气坚决地说，“我一直相信我的运气，更相信我的能力。母亲，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为国尽忠，也为我自己!”
罗赵冰沉默了一小会，说：“博儿，你已经贵为上校，就快当上将军了。我已经不能限制你做任何事，但我仍然是你坚强的后盾。只要你平安归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谢谢您，母亲。”罗博感激地握住母亲的手。
（第五章灾变的时代结束，敬请期待深渊提督《英仙战记》终极第六章，史诗的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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