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美人的英雄

美丽的丹那优郁的抱怨，让姜子钺明白了，自己身处在这个时代与国家中，不仅自己影响着他人的命运，更受到他人的强力推动。

“丹娜，请放心，只要我能控制得到的，一定不会让你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任何事情。”姜子钺郑重地强调道。

丹娜却用略带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问道：

“你保证？”

“我保证。”姜子钺斩钉截铁地回答。

丹娜这才放心地点点头，接着问：“今天你约我出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说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就像一个纯真的小女孩充满了期待。

姜子钺固然有些蠢钝，但毕竟曾经沧海，与前妻萝塔•斯陶德特可是有过一段虽然短暂但却也充满浪漫与欢愉的爱情婚姻，自然早有准备。

他冲丹娜泛出微笑，说：“我来见你，又是道歉，又是感谢，还有作保证，难道不够吗？”

调皮的语气透露出他早就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当然不够了。”丹娜马上显出不高兴的神情。

“好好。”姜子钺摊开双手，说：“其实我已经在方孔星城阿皮西乌斯餐厅预订好一个位置，就是我们以前吃饭的桌子。今晚请你吃罗马大餐。”

“太好了，正好我可以顺便买些东西。”丹娜眉开眼笑。

“买什么都可行，只要我付得起。”姜子钺慷慨地回应。

丹娜看着她，泛着灿烂的笑容，说：“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就是到伽摩*店买几件内衣。”

“那就走吧。”姜子钺说着侧身示意。

“等等……”丹娜却犹豫了，她好像发现了什么，赶紧说道：“你不会就要我和你这样穿着军礼服去方孔星城逛街吃饭吧？你胸前可是还挂满了勋章啊。”

“当然不会了。”姜子钺得意地说，“伽摩*店旁边有一间小白龙中华服装店，我已经给你定好了一套旗袍，过去换就行了。”

“小白龙中华服装店？好像服装都是量身裁订的，而且是全手工缝制的，据说收费都比较贵。”

“事实上，老板是我妈一位远房亲戚，对我们家一直只收布料的钱。”

“我没去过他们店，他们怎么知道我的身材尺寸？”丹娜感到奇怪。

姜子钺的脸上马上泛出尴尬的笑容，赶紧解释道：“十三年前，当我还跟你一样是个志愿兵时，我的目视测量成绩可是在全军大比武里获得第一名的。”

接着，他以一种近乎猥琐的口气补充道：

“经我目测，你适合穿34d。”

丹娜并没有因此感到羞涩，反而笑着问道：“这是你们中国人的标准还是欧美标准？”

“当然是传统的欧美标准。”姜子钺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涉世未深的丹娜也许并不能想到，姜子钺那已经牺牲的老婆，萝塔•斯陶德特可是个身材标致的“大洋马”。白种欧美裔女性身形上的共性，眼前这个光头长官可是早已深谙其道的。

“那你又得了一个第一名。”丹娜笑道。

“过奖了。请吧，庞帝克小姐。”

“好的，冯•姜子钺先生。”

于是，两人肩并肩，走向军营大门，逐渐溶入绯红色的黄昏中。

那天，在小白龙中华服装店，姜子钺换上了一套象牙白中山装，丹娜则穿上了姜子钺为她定制的白底绣金花丝绸旗袍。

当两人分别从试衣间走出来，站到一起时，服装店老板姜思杰和一众员工，无不发出惊叹。

一个冠绝古今的英雄，一个艳压中外的佳人。

“那一战，他不仅挽救了帝国，还赢得美人的芳心！”

——历史上竟有如此之罕见的评语，英仙星际联邦和新罗马帝国媒体这样一致地对姜子钺作出评价。

面对如此刺眼的标题，罗博强压着内心的愤恨与懊恼，来到母亲罗赵冰面前。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姜子钺固然英雄盖世，艳福不浅，可他罗博也算得上“不死凤凰”，“幸运宠儿”。自小到大，不但有那美丽聪慧的母亲庇护，更有美女一次又一次地帮他逃离死神。

2918年4月“太极”行星的“虚空禅寺劫持”事件中，丹娜•庞帝克救了坠落悬崖的他；同年10月第二次“易”星域会战中，当座舰“海格力斯”号战列舰被击落后，身负重伤罗博醒来便见到了陈维茵。

而这一回，2920年5月6日姜子钺和“郑和”舰队利用恒星“喜玛拉雅”大耀斑发动的“太阳的杀伐”中，“蚩尤”号大副斯卡蒂•提亚西，急中生智启动舰桥整体逃生程序，使整个中央控制舱在猛烈的恒星抛射物质吞没战列舰之前迅速脱离，成功帮助罗博和舰桥人员逃生。

而后续及时赶到的医院船“埃米尔•阿道夫•冯•贝林”号，更在帝国军搜索舰船到来之前找到了他们。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罗博绝对拥有网文小说里的“主角光环”，出身优越，才貌双全，人脉极好，运气绝佳，不可不谓“高富帅”。然而总是惜败于那个来自普通家庭的普通军人，虽然那人长相还算英俊，但毕竟是个光头“穷吊丝”。

从舰长到突击队指挥官再到舰队司令，每一次正面交锋都被对方将了军。现在看来，不光战场上赢不了，连情场也输了。

因此，从个人身世角度上考察，罗博确实有足够理由郁闷。

“我的博儿，你可不必在意失败，更不必在意那个对手——姜子钺。”

母亲罗赵冰心平气静地安慰儿子。

当罗博搭乘“贝林”号医院船回到“埃癸斯”行星的消息传来时，终日跪在佛堂里念经的罗赵冰赶紧向供奉的佛祖像和菩萨像磕头答谢，可就是起身时竟因为太过激动而摔倒在地。但她根本就没注意到疼痛，无需佣人的帮助便奋力站起来。

然而，见到心爱的儿子来到面前时，她却完全掩盖了内心的兴奋和激动，以一贯的平静镇定表情面对着儿子。

“母亲，如果‘萝卜’反击作战计划如期，现在我必定是在‘新拜占庭’行星元老院的台阶上迎接您。”罗博的口气充满了愤恨。

“你又何必在意反击计划取消呢？以你现在的地位和权力，能影响到联邦国防军的战役决策乃至整个会战的进程，已经是完全超乎历史上的任何人了。”

罗赵冰知道儿子现在内心复杂，思绪激烈。野心受挫，他将失败归于神一样的对手和猪一样的队友，却不静下心来反省自己的原因。

“超乎历史上的任何人？”罗博将信将疑。

确实，以英仙星际联邦和国防军以及对手的规格来看，整个人类历史上很难找出一个像罗博这样年纪轻轻，只以区区一个上校的军阶加一个舰队分队指挥官的职务，在这场决定性大会战中发挥出如此强大的作用。

于是，母亲的话起了作用，罗博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对母亲说道：“纵然是这样，但还是远远不能达到我的理想。”

就如无数聪慧的贤母一样，她对罗博总是通过先扬后抑的方式来指出儿子的不足。她顺着儿子的话，分析道：

“如果你在获知姜子钺回到‘新拜占庭’行星与女下属约会的消息后，仍然像之前那样锐意进取，抱着歼灭姜子钺舰队夺下‘新拜占庭’的必须信念，现在肯定离你的理想更近了许多。就算你害怕姜子钺，那么占领‘阿瑟嘉德’后迅速撤退，也将是完美一战。可是你又是担心，又是贪心，自然只能沦为失败者。”

“妈妈，我……”罗博满脸尽是悔恨的表情。

母亲的话正切中要害。他在回国路途上还是有反思了自己的全盘计划和作战过程的每一个细节，发现除了长程迂回英仙旋臂外侧行进速度过慢外，在四月二十六日听从斯卡蒂•提亚西的建议，将目标转向“阿瑟嘉德”行星是一大“败招”。

事后来看，那时如果还按计划直扑“新拜占庭”，姜子钺必然来不及回防。“征服天堂”的盖世功名就唾手可得，自己也将带着“新拜占庭征服者”的响亮名号荣归“安德洛墨达”。

当然，斯卡蒂的建议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兵不血刃攻取“阿瑟嘉德”也是一大功绩，如果到这时功成身退，迅速撤回国内，也将为“埃癸斯”星域大会战补上一个是完美的收关战役。

只是他那无比巨大的野心却是攻占“新拜占庭”行星，并为此赔下了整个“罗博”特遣舰队。

“你的前程很可能将就此毁于一旦。而你那一帮死忠的袍泽还不幸沦为你的炮灰——还是你个人野心失败的炮灰。”罗赵冰原本平静的语气变得充满了悲凉，“这是你的父亲用兵艺术中的大忌，是一定要想方设法避免的无意义伤亡。你这样让咱们母子，怎么对得起那些烈士的亲人？”

面对母亲这番话，罗博只能低垂着头应对。

但罗赵冰并没有就此结束对儿子的责难，加重语气说：“还好你是我唯一的儿子，要不然我一定会逼你去国家公墓的草坪上自杀谢罪。”

“妈妈！”

罗博几乎哭着跪到地上，穿着国防军的白色军礼服，向母亲下跪。

罗赵冰却把身子转过去，背对着儿子，口气冰冷地说道：

“起来吧，你可是还穿着国家军队的军装。如果我没记错，这可是你成年之后第一次向我下跪。但是，我，还有英仙星际联邦乃至英仙旋臂的全人类，要的不是你的下跪，而是你的成功。”

罗博默默地站起来。

“宋庭荣已经同意与新罗马帝国进行谈判，目的是用帝国元老的儿子李敬先和战俘换回宋晓瑜。我已经跟宋庭荣私下达成协议，不追究你失败的责任，并将由你随同副防长，前往‘太极’行星谈判，接回宋晓瑜。还有，官方控制的、金铜锣集团旗下和暗中支持的媒体，都会不遗余力地宣传你在此次会战中的功绩，并掩盖你在‘喜玛拉雅’星域的惨败。你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把宋晓瑜接回来。”

“世上只有妈妈”在罗赵冰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抗命不遵加上丢了整个舰队，就这样苟且回到国内的指挥官，即使之前有那一系列的胜利和荣誉，也可算是过大于功。换成其他人，现在恐怕是在上军事法庭接受审判，而不是回到家中享受母子情深。

英仙旋臂的人类世界，恐怕也只有罗赵冰这样的母亲拥有这样的能量来这样庇护这样的儿子。

感激之余，罗博也表示了疑问：“妈妈，宋庭荣和罗士琳怎么还愿意与您合作？”

罗赵冰转过身来，看了罗博一眼，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她就以镇定的口气向儿子分析道：

“‘米德嘉德’被袭，‘安德洛墨达’被围，‘亚特兰蒂斯’被毁，‘伊甸’被袭。这些可是四连败，完全可以击垮国民信心的四大败仗，影响之恶劣是‘埃癸斯’的大胜弥补不了的。加上宋晓瑜关键时刻莫名奇妙的出逃，让宋庭荣和星际统一阵线的政治声望和执政能力受到了极大的质疑。”

“已经在国会占有优势的米尔豪斯和自由与民主联盟，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宋庭荣呢？他们将发起弹劾议案，要把宋庭荣赶下总统宝座。要知道众议院只需过半票数、参议院要三分之二票数，宋庭荣就得把权力交给现在的众议院议长米尔豪斯。”

“就当前参众两院的形势来看，宋庭荣很难挺过这一关。”罗赵冰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母亲这么一说，罗博顿时明白了。罗赵冰要帮宋庭荣度过这个难关，借以换取自己的前途。可是他并不了解母亲在总统和国会面前还有什么王牌可用。于是，他问道：“您有什么理由能说服自由和民主联盟撤消弹劾议案？”

面对儿子的疑问，罗赵冰却报以不满的眼光，显示她对儿子未能谙熟议会斗争之道的失望。

“不必撤消，只要保证票数不足即可。我能够游说足够数量的自民盟众议员投反对票，使弹劾议案在众议院就被否决。借此来跟宋庭荣和星际统一阵线达成交易。”

但她接着对罗博语重心长地强调道：“博儿，这可是我最后可打的牌了。接下去的，就真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妈妈，我明白！”罗博点点头，坚决地回应。

罗赵冰注视着儿子，欣慰地点点头。她并非出尽手上的牌，实际上她手上还有一张大王牌。只是她自己也很清楚，这张牌一旦打出来，她和儿子以及英仙星际联邦内部一大帮人都将不得不把生命当作赌注押上历史的赌台上。所以，她希望直到她死，都没有机会作出早已设计好的孤注一掷。

训导了儿子之后，罗赵冰便问道：“你不想去晋见总统吗？”

“他又没召见我。”罗博一直对宋庭荣没什么好感，虽然这个人掌握着半个人类世界的权力，并且可能是他未来的泰山大人。

“随你。不过，有个人，我想你还是很有必要主动去见上一面。”

母亲一边说一边展示出白玉团凤玉佩，出征前罗博交到陈维茵手里的那个粟家传家宝贝。

“妈……”罗博吃惊地看着母亲手里的玉佩。

“你出征后，陈维茵就来找我，把你对她说的都跟我讲了，并且把这个玉佩交还给我。”

听到母亲这么说，罗博显得有些失望，叹着气说道：“我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罗赵冰却显现出得意的微笑，说：“陈维茵看出你是这个恪守孝道的男人。换句话讲，她知道我对你的影响。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玉佩交回给我。我开始还跟她说这是你跟她的事情，但她坚持交回来。并且解释说，即使她要接受，时机也没有成熟。”

“时机也没有成熟？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很清楚，罗博并没有悟出聪明女人之间的默契。于是，便以一种慈母教道孩子的温柔口气说：

“你就不用去探究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对自己的追求很明确，对时机的把握也会很准确。你有空还是多约她出来，趁着罗孝琛还驻守在‘埃癸斯’行星，宋晓瑜又羁押在帝国，你难得有这么好的时光。”

原来母亲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且话外之音已经很明确地表达了支持他与陈维茵的爱情。罗博自是高兴得不得了，赶紧说道：“我等一下就去找她。那这个玉佩……”

罗赵冰却严肃起来，说：“先放我这里，时机成熟时我会亲手交给我的媳妇。”

“妈，我明白。”罗博却还是满心欢喜，爽快地回应。

罗赵冰对儿子再度抱以一笑。

男人在爱情面前其实更加单纯。当然，可能罗博自小就有个无比强大的妈罩着，结果养成了他只专注于自己的职业生涯，而少有对自己人生和社会乃至国家更全面的考量。

当陈维茵交向罗赵冰交回白玉团凤玉佩时，她明白无误地告诉这位英仙旋臂星际首屈一指的华人贵妇：

当此两国烽火连绵，我作为敌国被俘科学家的身份，对罗博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负担。只有当战争结束，和平重临，我们的爱情才得以实现。

从那时起，罗赵冰认识到，儿子是幸运的，有这么一个聪慧果敢的红颜知己。但也只能高兴到这里而已——因为陈维茵的身份。罗赵冰已经获知，在接下来联邦与帝国的谈判中，陈维茵是战俘交换名单中重要筹码。

只是，她没有把这个情报告诉儿子。

罗博和陈维茵的爱情极有可能因此而告终。

罗赵冰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博儿，好好把握你自己的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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