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终幕与散场

谁也不曾料到，英仙星际联邦国防远征新罗马帝国境内的行动会以如此狼狈的窘况收场。

国防军上将许鸿钊抛下了大批分布在行星“阿非利加”周围空间里的巡洋舰、后勤补给船，以及登陆地面的星际陆战队，带着残余的七百多艘战列舰和其他一些巡洋舰，沿着银道面，往联邦方向全速撤退。

以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神圣不可侵犯的名义，弗雷德里加•冯•巴登布罗克上将亲率“君士坦丁”舰队一千五百艘战列舰急速追击，令逃跑的国防军远征舰队倍感压力和恐惧。

在逃跑的路上，一次短暂的改出超光速后的会合，一份新的战术方案被传到了旗舰“吴起”号上。

“‘超光速拦截’？”许鸿钊对计划的内容有些意外。

“没错，既然敌人可以运用，我们也可以来个师夷长技以制夷。”方案的提出者罗孝琛中尉回答道，“而且以我们现有实力，可以做得比敌人更好，发挥出更大的效果。”

年轻的实习军官充满了乐观和信心。倾颓的形势里，有他这种心态的人并不多。

“就凭着这种战术，我们就能反败为胜？”

许鸿钊表示怀疑。过去不久，对手的这种战术虽然使其损失了三百余艘战列舰，可毕竟是利用了联邦军疏忽大意的条件。

“反败为胜是不可能的。”罗孝琛清醒地说，“只是让敌人感到威胁，放慢追击的步伐，好让我们的舰队顺利脱身。”

许鸿钊权衡利弊，终于批准了罗孝琛的计划。

帝国军追击而到时，联邦国防军舰只再度进入超光速，引诱对手跟踪。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按往常那样飞到预计中下一个改出超光速的位置，在中途便停止阿库别瑞引擎的运作，改出超光速。然后迅速布置侦察警戒网和阵列，准备拦截从后面赶来的对手。

根据罗孝琛的方案，许鸿钊调动了全部七百余艘战列舰，以每五艘为一个小集群，组成拦截火力网。这样的数量分布虽然总计只能对付一百五十艘帝国军战列舰，但却可以确保每一个小集群在三到五轮齐射中顺利摧毁一艘“统帅”级战列舰。

帝国军果然如期而至，他们并没有料到对手竟然杀了个回马枪，在他们超光速飞行的路上杀了个设下拦截网。光芒交错中，超过一百五十艘帝国军战列舰被定向能量摧毁了舰首的阿库别瑞引擎，“跌出”了空间波动，失去控制，既而遭到对手毁灭性打击。

巴登布罗克将军带领其他帝国军战列舰在预计的空域改出超光速后，不但没有找到联邦军，反而发现自身舰队有一成的舰只没有按照抵达。警觉的她立即下令停止追击，排布成松散的球形阵呈防御态势，并派出无人侦察船和通报舰前去寻找掉队的战列舰和敌军舰队。

许鸿钊捞了一把后，见好就收，带领舰队改变计划中的航向，继续往联邦方向顺利撤退。这场追逐战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但是“阿非利加”行星的战火还在炽烈燃烧。

来不及撤退的部分联邦军巡洋舰和地面的陆战队，见前来扫荡的帝国军舰队实力不强，负隅顽抗。从太空到行星地面，与李敬先、姜子钺指挥的“毛•泽•东”舰队及其星际陆战队激战。

无论联邦军和践行自由与民主的“合众国”军队如何奋战，都是难以阻挡帝国军的步伐。

面对“革命”即将失败的颓势，元老院在“阿非利加”行星的总督府——“英仙合众国”临时政府，临时大总统柴桑铃和国防部长吴丹青，召开了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国务会议”。会议的议题有两个，一个是政府撤退。这个议题很快就解决，包括民主救国联盟执委会成员在内的所有领导人将在会议结束后搭乘“太极”行星的商船，辗转“太极”行星，流亡自由与民主世界英仙星际联邦。

第二个议题却引起强烈的争议。临时大总统柴桑铃提议摧毁所有合众国军队和联邦军队控制下基础设施，包括电站、发电卫星地面站、帝国国有生产设施和公共设施，以及其他一系列被认为有利于帝国统治根基的基础设施。技术上做到这一点并没有太大难度，但影响无疑是极端恶劣的，首当其冲便是“阿非利加”行星的居民，他们将丧失大部份饮水和用水、生产电力、交通系统，还有至关重要的物质——帝国八成公共粮食储备！

因此，以森汉斯•克罗伊特为首的民主温和派人士坚决反对这种疯狂的行为。

“这样做只会让我们从民主斗士变成疯子。”克罗伊特高声叫道，“历史上下过这种命令的只有一个人，阿道夫•希特勒，专制与独裁的典范。”

可是他的声音最后还是被淹没在歇斯底里的尖叫中：

“‘阿非利加’行星的人民已经背弃了我们，甘愿沦为元老院的奴隶。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们为之保留的了。摧毁这些设施，让他们为元老院的专制与暴政陪葬去吧。”

吴丹青对柴桑铃的话也做出了有力支持：

“不管你们的表决结果如何，以国防部长的身份，我都将下令启动爆破程序，就算炸毁这颗星球也再所不惜。”

在森汉斯•克罗伊特眼里，柴桑铃和吴丹青已经完全蜕变成为魔鬼和狂妄之徒。表决还没开始，他便独自默然退出会议，在行为与思想上都与这帮暴徒决裂。

克罗伊特离开了会场，朝出总督府地下掩体出口走去。可是突然转念一想，又转身回来，走向关押总督维克托•琼斯的房间。

树倒猢狲散，此时的“合众国”临时政府恐怕没有多少人会想起他们的“头号战犯”维克托•琼斯。

国务委员和民主救国联盟执委会成员的身份，让看守的卫兵对克罗伊特十分信任。于是，克罗伊特谎称奉临时大总统之命，带走了维克托•琼斯，顺利地将其救出总督府。

无论是李敬先还是姜子钺都不知道他们正俯看的星球已经面临着极大的危机。叛乱分子虽然没有能力摧毁整个行星，可是一旦成功地实施计划，“阿非利加”行星无论是生活还是经济水平，都将倒退数十年。整个帝国在今后一年里也将被迫要勒紧腰带节食，并且为了修复由此对行星适居环境的创伤，不得不投入难以想象的财力和物力。

纷乱的通信系统里，突然传来了一位登陆地面的陆战队指挥官的报告，称“阿非利加”行星总督维克托•琼斯有重大情报要与舰队指挥官通报。原本这名指挥官应该直接报告舰队司令李敬先的，可是李的旗舰“林彪”号质量大太，不得不呆在遥远的一百万千米之外，所以他直接把通信接到离地面不到五百千米的“齐格飞”号巡洋舰上。

“您好，总督先生，我是‘毛•泽•东’分舰队巡洋舰支队指挥，姜子钺上校。有什么话尽管说。”

琼斯急忙介绍身边的人：“森汉斯•克罗伊特先生，他原是叛乱分子的一员，现在弃暗投明。是他提供了叛乱分子要炸毁行星上的国有和基础设施的情报，希望我们果断采取措施。”

有总督的牵线搭桥，无疑等于是为克罗伊特作了有力的信用担保。于是，他自信地说：“上校，虽然我的行为无疑要背上‘背叛’的骂名，可是为了‘阿非利加’行星乃至整个新罗马帝国人民的福祉，我还是要勇敢地说出我所知的一切。那些丧失理智的家伙现在应该还藏在总督府。我建议你马上切断总督府的与外界的通信，让他们无法下达摧毁基础设施的命令。”

对他的建议，姜子钺只能报以微笑。要是帝国军能做到这一点，早就解决战斗了。叛乱武装使用的通讯装备也都是从联邦走私过来的国防军制式装备，虽然帝国军能对其实施干扰，可是终究还是无法切断其各部之间的联系。而且帝国军还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陆战队兵力不足。

“毛•泽•东”舰队已经把所有能派到地面的人都派出去了，即使有当地的治安警察和元老院卫队幸存人员的支援，可是面对数量众多的联邦国防军陆战队与“合众国”军队，打起仗来还是有些捉襟见肘。现在已经知道叛乱分子的总巢穴，可是姜子钺却没有兵力可以派出去攻击。

然而森汉斯•克罗伊特提供的情报却非常危急。

“克罗伊特先生，你能确定总督府里除了你的旧同党，就没有别的人了吗？”姜子钺问道。

克罗伊特明白姜子钺的心理。民运分子对“新莱茵”行星“女娲城堡惨案”可是记忆犹新。他严肃地回答道：“我非常肯定，绝没有无辜的民众。”

“很好，感谢您对人民军队的支持和配合。我会在报告中详细讲明您的作用和功劳的，克罗伊特先生。再见。”姜子钺作出承诺后，便终断了通信。因为他必须尽快解决克罗伊特反映的问题。

他一面向李敬先发去报告，一面调集附近十几艘巡洋舰飞行到总督府上空。

当舰长们接到姜子钺发布的命令后，都大吃一惊，包括旗舰“齐格飞”号舰长吕迪格•纳茨默尔上尉。他不解地问：“长官，我们为什么要把总督府轰掉？”

“来不及抽调部队前去攻击那些叛军头目了，马上执行！这是我的命令。”

姜子钺严肃地说。这回，没有“新莱茵”行星动乱时候的犹豫和羁绊，他显得十分痛快。随后，他补充了一句：

“不会伤及无辜的。开火！”

数百道强烈的光芒喷出巡洋舰身上的发射窗口，直扑下面蓝、白、绿相间的行星。

晴天霹雳般的定向能量从天庭竖直降下，瞬间将花岗岩和大理石雕砌而成的华丽总督府撕碎、熔化。强劲的冲击波挟裹着碎石尘土冲上云霄，扩散到周围数千米外。

高举“自由”与“民主”旗帜的“英仙合众国”临时政府，就此灰飞烟灭。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两位至关重要的人物，柴桑铃和吴丹青，在炮击发起前一刻安全地离开了总督府。尽管摧毁行星上基础设施的命令，已经送达掌握着叛乱武装实际指挥权的齐伯荪手里，可是总督府的毁灭让他误以为柴桑铃和吴丹青也跟着完蛋，丧失了继续抵抗的意志，下令投降。

随着英仙星际联邦国防军残余部队抵抗力量的衰竭，“阿非利加”行星的动乱也逐渐平定了下来。到了十二月九日，恢得了职权但彻底丢了总督府的维克托•琼斯宣布全球解除战争状态和所有宵禁，并要求居民申报生命与财产损失，战争损失普查，进行经济和政权重建工作。

虽然“阿非利加”行星的居民终于结束了侵略与乱动的噩梦，可是姜子钺却接到了让他无法自已的噩耗。

妻子萝塔•斯陶德特牺牲了。

“长矛”萝塔因为失压而爆裂的遗体被医院船“扁鹊”号的搜寻机器人在破碎的“角马”号里找到，随后被装进了黑色的帝国军制式棺材里，运回了“阿非利加”行星。

“阿非利加”行星元老院与罗马人民的英灵殿，如茵的绿草上竖立着望不到尽头的白色墓碑钜阵，如同排列出严密阵形的帝国军战舰阵列。

阴沉的天空不时传来滚滚的闷雷。

军乐队吹奏着送别烈士的《古老的出征》进行曲。

上万具登记为“阿非利加”行星居民的烈士灵柩，在亲友悲伤的目光里，被同时葬入这个行星上的帝国瓦尔哈拉。

萝塔的灵柩被安排在最后，因为萝塔在第二次“易”行星会战中创造出空前的战绩，所以军方为特地把她安排在最后，并采用不同寻常的仪式。

姜子钺和“角马”号幸存人员把灵柩抬进墓园时，军乐队不再吹奏《古老的出征》，而理查德•瓦格纳的《女武神出巡》。

壮阔奋进的管弦音乐，也许正是萝塔戎马生涯的最好写照。

诚如其名，萝塔，寓意“长矛”的女武神之名，牺牲在刺向敌人的征途上。

黑色的灵柩上覆盖着帝国国旗，前头的钛金铭牌上镌刻着列士缄言：为了元老院和罗马人民，飞入宇宙！还有萝塔身前获得的勋章的随葬版。

基督卫理教派的牧师为萝塔诵读了一段福音后，棺木被放进墓穴，姜子钺和其他抬棺的预备役女军人折起国旗。最后由姜子钺把折成三角形的国旗捧在怀里。

枪声在雷鸣过后响彻云霄。

鲜花被放到棺材上。

黑土被盖到棺材上。

白色的十字架墓碑立了起来。

交叉处是萝塔的戎装半身像，一枚黄金恺撒勋章。

下面是手写体的德文：－

还有一行正楷简体中文：爱妻萝塔安息，姜子钺亲立

姜子钺默默地与悲痛万分的岳丈岳母斯陶德特夫妇拥抱。哀伤不需要言语，便弥漫在他们的心头。

帝国与联邦，都有数十万计的家庭遭遇了姜子钺他们同样的不幸。

“阿非利加”星域会战，英仙星际联邦国防军远征舰损失了将近二十五万名将兵，一万多人被俘，两千两百余艘战列舰、一千多艘巡洋舰、近三百艘后勤补助船遭到损毁，“秦始皇”计划遭到挫败。新罗马帝国军，连同民兵和预备役部队，损失了超过三十二万名官兵，中央舰队“汉尼拔”分舰队遭到全建制歼灭，两千三百多艘战列舰、近千艘巡洋舰和武装商船被击毁。

另有超过两万名“阿非利加”行星居民在动乱中死去，其中近三分之一为参加叛乱的人。

这场战役带来的影响在经济上要比战场的损失来得更为强烈。

战争期间所有来往“阿非利加”和其他行星的民用飞船都被迫停飞，整个帝国的粮食供应链条因此受到严重影响。“太极”行星的粮农产品转口贸易也一度停滞，联邦境内因此也普遍出现粮价和农副产品价格上扬情况。而行星表面的动乱直接导致了许多民房和生产设施的破坏，大大加重了战后的重建工作。

对交战双方政治上的影响也非常明显。

“秦始皇”计划的始作俑者莱昂纳多•希金斯上将因为远征舰队归来寥寥，受到国会责难，被迫引咎辞职。总统宋庭荣迫于舆论和国会压力，重新任命了老成持重的埃里克•冯•布隆伯格五星上将为国防部长。

帝国方面，“太•子•党•党•魁”李敬先又因“打退”敌军有功，而被授予了黄金恺撒勋章，保守派更有意把其麾下实力有限的“毛•泽•东”分舰队扩编为主力舰队。战后，支援有功的女上将弗雷德里加•冯•巴登布罗克升任帝国元帅，成为第一位女元帅。

元老院保守派公开指责汪阻挠对“阿非利加”行星的支援和布莱克•卡里奥斯上将的无能，决议免去了卡里奥斯的中央舰队司令职务，由女元帅巴登布罗克接任，从而夺回对中央舰队控制权。保守派还把姜子钺摧毁行星总督府的行动说成是毁坏公物，虽然最终的元老院公告称姜是因战事紧迫，判断失误，不予追究，可他们还是让新任的司令官巴登布罗克把姜子钺调离中央舰队“毛•泽•东”分舰队，让他回到“新拜占庭”行星国防总部干文职。

企图借机走上独裁官的汪泽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支持他的女上将雷金纳德•乌斯帝诺夫阵亡，羽翼遭到削弱，陷入极大的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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