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章 头角峥嵘(一)
世人最重宗亲,即便京城二房与松江相隔千里,不过既是族亲到了,沈洲与三老爷少不得也要多问两句。待得知这两位如今都在五房客居、沈瑾则是另有住处,沈洲便没有再需留他们在这边安置。
这几位族亲都是初次登门,加上今日是“三七”,这边有祭席,沈洲便他们用了午饭。午饭后,沈全带着两位水字辈的长辈先回去了,沈瑾并没有跟着一去离开,随着沈瑞去了如居。
“宅的事,多谢瑞二弟了……”沈瑾的面上带了几分感激。
沈瑞摆摆手道:“不过举手之劳,也是便宜,正好赶上那里有房往外典……明年出入贡院,倒是比旁处要好些……”
沈瑾还是道:“对瑞二弟来说,或许是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了不得的帮助。要是不能安顿好姨娘,我到底悬着心。”
沈瑞点头道:“骨肉团聚,总是好事……只是瑾大哥也勿要想太多,眼下还是专心备考为要。”
沈瑾点点头道:“瑞二弟放心,我会好好备考不管成绩如何,我早等着这一日……”说到这里,他从袖口里拿出来一个沉甸甸的锦缎包来,放在茶几上:“这是去年从瑞二弟这里借的钱,本当兑了银送过来,只是初到京城,钱庄什么的不熟,我便直接拿了金过来。”
沈瑞听了,不由皱眉,道:“我有不急着用,瑾大哥作甚急送来?京城抛费大,你还是留着先用。”
沈瑾道:“放心,我另留了钱使。这次上京,我带了一些钱过来……明年春闱,不管榜上榜下,后续的开支都不会少,我若不带了钱过来,还要继续向瑞二弟借?”
听他这个说,沈瑞便也没有再啰嗦,道:“离春闱还有三月,瑾大哥是打算闭门读书,还是探访几位大儒,或是有其他交际?”
要是寻常举人进京,想要人际交际或许无人搭理,沈瑾却是不同。南直隶解元,差不多就是准进士了,加上是沈家族人、沈理族弟,卖面乐意帮沈瑾点评章的大有人在。
沈瑾想了想,道:“要是便宜,我想要去拜会次族兄,还有在南京备考时认识的几位同年同乡,贺家大老爷那边也要走一遭,其他暂时顾不上……”
沈瑞今年虽连乡试都没有下场,不过这两年指点功课的都是沈理、王华、毛澄这样的状元,还有杨廷和与王守仁这样的大儒,眼睛自是不同寻常士。就是关于春闱应对备考,几位状元、大儒们也自有看法。其,不乏些讨巧的小窍门。
沈瑞看了沈瑾两眼,心思飞转。
要说兄弟情深之类的,那沈瑞自己不信,不过他却是想要在这个时候帮沈瑾一把。
沈瑾作为他的本生亲兄长,与沈瑞的关系是断不了的,起码在世人眼如此。沈瑾高举人,能支撑起四房门户,正是沈瑞希望的;要是沈瑾再进一步,在春闱上崭露头角,对沈瑞来说也不是坏事。
二房这边,三老爷身体在那里摆着,即便入职为官也不过是清闲散职,沈洲又是靠不住的,多一份外援来说总是好的。
沈瑞想明白这些,便点点头道:“瑾大哥安排的正好,有唐寅的前车之鉴在,与其呼朋唤友、往来交际,还不若安心备考,等过了春闱再说……”
人都是嫉妒心,人相轻,妒意更盛。
像沈瑞这样,本身是士,却能心态平和地面对一前程大好的新科解元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面上不管怎样,心都会生出羡慕嫉妒的情绪。
弘治十二年的科举“舞弊案”,前因后果十分荒唐,唐寅却是因交友不当加上过于招摇忍人忌讳,最后被除了仕籍。
唐寅本就是名誉江南的大才,不管当年高解元,还是锒铛入狱都引起南士林震动,沈瑾自是记得此事。他立时多了警醒,面上也带了郑重,道:“多谢瑞二弟提点,我会谨言慎行……”
虽说表面上沈瑾比沈瑞大五岁,不过沈瑾并不是真正少年,不能说看着沈瑾长大的,也知他这几年的不容易。不只是过去,想想张老太君与沈源的品格,即便沈瑾春闱高,有那样两位长辈在,以后谁晓得什么时候生出夭蛾来
“琦二哥明年也要下场,要是瑾大哥得闲,与琦二哥多相处相处……今日琦二哥有事没来,等瑾大哥什么时候见了琦二哥就代我传声话,让琦二哥过来一遭,瑾大哥也来……”沈瑞想了想,将嘴边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五房上下这几年帮他不少,之前没想到还罢,如今想到了,也没有落下五房的道理。
虽说论起血缘来,沈瑾与沈瑞之间,要比五房三兄弟与沈瑞近;不过论起感情来,沈瑾不过是个需要客气应对、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五房三兄弟却是视沈瑞如手足,沈瑞也将他们当成真正的亲人相待。
沈瑞欲言又止,沈瑾虽有些疑惑,却也没有多问,点点头道:“我昨日去了鸿大叔家,这两日安顿完了,也要过去禀告长辈一声……不知瑞二弟的事情急不急,要是不急的话,我与琦二哥就‘五七,的时候过来;要是急的话,我们便明后日来……”
沈瑞心里想了下时间,道:“赶早不赶晚,要是琦二哥那边便宜,瑾大哥你们就明日过来吧……”
等到次日,来的不仅是沈瑾与沈琦,沈全也带了几分好奇跟过来凑热闹。
沈瑞说的,却不是热闹。
有落实到字上的东西,也有只能口耳相传的。一些应试技巧还罢,一力降十会,像沈瑾这样的,只要章做的不跑偏,不过是锦上添花;对于沈琦这样可上可下的,则是奉若至宝。
另有则是与明年春闱有关系的消息,是有可能被点为主考官的几位翰林学士与礼部尚书官员的履历与章,这个则是多重准备。至于最后主考到底能不能从这些人里出,谁也说不好。
“我连乡试都没有下场,在两位兄长说这些倒像是大放厥词,不过有备无患,不过分些小心思,总不是坏事……”沈瑞道。
这些东西,并不是沈理或是王守仁哪个传给沈瑞,是沈瑞在这几年同几位状元与进士出身学习时,耳濡目染记得的一些考试分析。
不说沈瑾,只说五房与他这般亲近,沈瑞就没有想过藏私。只是因从八月开始,他这边事情不断,压根没有心思去想考试的事。昨日看到沈瑾,沈瑞才想起此事。
沈瑾十分动容,只觉得手上的纸薄薄几张,却是重逾千斤。沈琦则是眼睛发亮,带了几分兴奋道:“瑞哥儿,这都是你写的,你怎么想起这个来?”
沈瑞道:“倒不是特意去琢磨这个,只是昨日看到瑾大哥过来,想到此事……两位兄长应试,我实帮不上什么,只能多几句废话,也多是拾人牙慧,还请两位兄长勿要嫌我多事就好”
沈琦忙道:“这样的多事,谁会嫌弃多?这些经验,旁人就算晓得了,也藏的严严实实,恨不得当成传家宝,也就只有瑞哥儿,才会这般大方与我们分享”
沈瑛也是进士,沈琦则是参加过弘治十二年那科春闱,不能说没有经验,只是同沈瑞总结的这份相比,沈琦之前晓得的那些就是皮毛。
对于明年春闱,沈琦本没有什么信心,不过得了这份东西,却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了。至于到底能不能榜上有名,剩下的就要看运气。
沈琦虽晓得沈瑞的性,知晓他不是个小气的,不过现下也心下讶然。他看了这几年,早就瞧出来,沈瑞对于四房本生亲人那边十分生疏,就是对于沈瑾也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有前因后果在,沈瑞对于那边冷淡也说得过去。没想到在沈瑾遇到事上,沈瑞还是愿意援手,之前帮忙安置郑氏时如是,现下备考也如是。
等到回到家,与沈瑛提及此事时,沈琦都道:“瑞哥儿平素看着温和,却是始终透着冷清,没想到倒是心热的。换个其他人,都难以这样对沈瑾,颇有古君之风。”
沈瑛听得却是皱了眉,要是沈瑞下场三次、五次,课业上有所不足,预备这些还罢;明明他有良师,年岁又小,就想着这些取巧之道,就显得不踏实了。可平素沈瑞最是稳重不过,并不是浮躁轻佻的性,却是这样早做准备,心思并不在功课上,而在功课外,这是只求功名。
“窃喜什么?这不过是小道,要是章做的差,就算在这些伤费再多思也是无意”沈瑛眼见沈琦还尤带喜色,呵斥道。
沈琦依旧带了笑,却是面上带了苦涩:“对大哥这样资质的人来说,这些不过是小道;可对我来说,说不得就是绝境的通途……
沈家治丧还在继续,直到“七七”出殡。
沈沧是十月二十二病逝,到出殡之时,已经过了腊八。
隆冬时节,银装素裹,尚书府外却是车水马龙,一片热闹场景。
作为任上病逝的京堂,沈沧算是风光大殡,当日送殡的亲朋故旧的马车从人,将仁寿坊里一条街都堵的满满的,不过大家也都晓得,亲朋还罢,官面上的人情,已经开始几分冷清。就算各个衙门的主官多送了祭席、祭棚,不过亲祭的没有几个,多是遣了侄或是管事主祭,不可谓不怠慢。没,,
沈家上下,又是忙着治丧,又是感怀沈沧,顾不上其他。
像贺东盛这样比较势利的官场同僚,且与沈家有过摩擦争端的,少不得在心里幸灾乐祸一番。再想想沈瑞要接着守孝三年,沈瑾却是京城正热门的状元候选之一,贺东盛少不得唏嘘几声。
早知沈沧这样短命,沈瑞那边借不上力,当初就不该将族妹许给沈源,而是应该在侄女寻一人许给沈瑾。
自打南京乡试结果到了京里,贺东盛就给族妹去了信,提及“亲上加亲”之事,不知是不是路上耽搁,还是沈源与小贺氏另有打算,并没有见有回信回来i
ww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