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如今睁眼辨鸿蒙
一路上，骑着白熊，提拽储物箱。
李合一边唱歌，边穿越丛林。
他的心情，很不错。
毕竟，有了充足的调料，他有充足的时间去研究料理，寻找能做出美食的方法。
枯燥的山中生活，总算能有点乐子。
说实话，回忆起枯燥的丛林生活。
有段时间，也曾差点让李合一在孤独中，彻底疯掉。
一无所有的丛林，每天只有穿过丛林的风，与叽叽喳喳的鸟鸣相伴。
在现代社会，李合一每天都有无数的信息输入大脑：手机、课堂、报纸、电视、电脑、人的交谈等等。
可是，来到一无所有的丛林后。
除去练剑和求生外，来自外界的一切信息输入，都已彻底消失。
那时候，连道经，他也仅有一篇可以倒背如流的《洞玄灵宝定观经》。
不知道每天的新闻，对所处的世界没有任何概念，生活中的一切，只是千篇一律的不断重复。
以前，这样生活李合一想都不敢想，感觉像是坐牢。
后来，真正体验后，李合一才发现，这样的生活，比坐牢还恐怖。
人，毕竟是一种社交性动物。
长期没有社交，没有信息输入，在日起月落的流逝中，李合一时常感到，自己的时间已陷入停滞。
没有额外信息输入的世界，李合一的心，经历初期疯狂的悸动和难受之后，反而渐渐平复下来。
寂静生活，让他心中对新信息的强烈渴求，也被环境无限制的禁锢。
一开始，李合一在洞穴中，只能看见黑暗，听见他自己的心跳。
一切，时常都让他感到一种，被这个世界彻底剥离的恐惧。
可在长期的安静中，李合一又渐渐发现，一些新的，以前从未意识到的信息，正在不断发生。
他以前可从不知道，沿林穿行的山风，竟也有截然不同的声响。
有的响声，是风从树叶中穿过；有的响声，是风带动枝丫彼此碰撞；还有的响声，是风在空中打转和彼此撞击。
早上的风、中午的风、下午的风、夜晚的风，都是截然不同的声响，带来的也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李合一的听觉，渐渐被不断放大，
他不仅能辨别风的响声，还能听见鸟儿在枝头的跳跃，能听见昆虫在土地里轻轻的供起。
看似空无一物的洞穴中，也有各种小虫子，躲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与洞穴主人泾渭分明的活在不同的世界。
不断的观察之中，李合一开始发现。
原来，让他感到烦躁和吵闹的源头，似乎来自于自身。
于是，李合一，开始将注意力从外界，渐渐放在观察自身上。
他观察自己的想法变化，观察每天情绪的翻涌，以及自身念头一个接一个的飞驰和来去。
以前，李合一还从未试过如此仔细的观察自己，就像观察一个自己从不认识的人。
这一刻，仿佛有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观察自己，是李合一做过最困难的事。
稍不留神，他就会被自己心中的情绪和念头，彻底带走。
有时候要过一天甚至好几天，才突然意识到，居然又忘了观察自己。
这时的李合一，在新世界里，仿若一名刚出生的婴儿，努力地练习，试着张开双眼。
一点又一点的，练习着，不断尝试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开始，李合一只能抽出空闲的时间来练习观察，他若是一做事情，就会分心，就会忘记观察。
可渐渐的，李合一的观察，开始变得越来越厉害，他脑子里的念头，也变得愈来愈清晰。
李合一以前从未发现，他脑子里的念头，竟有如此之多。
他的脑袋就像一台永动机，永远就没有一刻是停歇的。
念头的海洋，正在意识中不断涌动，不停的撕扯着他每时每刻的注意力。
观察中的李合一，就像在操纵一艘时刻会被打翻的小舟，竭力在疯狂咆哮的念头之海中，维持某种难以言喻的平衡。
渐渐的，李合一开始找到诀窍，他开始掌握这艘小舟的操纵技术。
能够在大部分时间，保持观察。
在观察中，李合一发现，他远离了烦恼，远离了痛苦，也远离了焦虑。
外界的一切，就像是某种流水一般的幻相；不断的自他心外流过，无法对内在的安定，造成半点影响。
在一个念头升起，一个念头落下的空白中。
他，似乎找到一个无法言语的地方，安放这颗浮躁的心灵。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李合一开始感觉自己梦和现实的界限，正在逐渐变得模糊。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正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又好像没有。
有时，他觉得自己是清醒的在练剑；突然醒来，却发现自己正在做梦。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在梦中重复单调的练剑，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疼痛却让他明白，自己是在现实。
不过，这一切，对李合一而言，都已无所谓。
他，似乎掌握了一点《洞玄灵宝定观经》的奥妙。
外在的一切，已无法触碰李合一内里的平静。
不停的观察中，李合一知道，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正在缓缓积蓄，正在等待某一个奇妙契机，将孕育出某个无形的存在。
那会是什么，李合一不知道。
李合一只知道，在此刻的境界中，现实中发生的一切烦恼，都像远方传来的梦喃，虚幻而又毫不真实。
不断凝聚的观察，一直到李合一被理查德召唤，也没有被彻底中断。
理查德的遭遇，以及理查德的悲伤。
在李合一的心中，毫无波澜。
虽然，他在那个世界，看似做出许多疯狂的事。
可是内心，他一直都在对自己保持观察，观察自己的念头和情绪，继续积攒那些无形的东西。
直到他与理查德一同站在湖边，本想开口安慰理查德的他，却突然感觉，他在一刻，瞥见了某种纯然的存在。
万物的一切，都在自然的存在，理所当然的存在着。
在这种感触中，他感受到了，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东西，仿佛一块突兀从水墨画中凝聚出的闪光晶体，让人无法忽视，又让人不知其身处何处。
这便是为何，当时，李合一会鬼使神差般，说出那句。
“因为，你，还有一个你；所以，你才会痛苦。”
坐在白熊上，李合一不断回忆着那一刻的感触。
可惜，瞬间的感触稍纵即逝，却再回不来；只留下那股觉知的余波，让李合一心中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护佑着。
正可谓，无惊又无恐，无喜又无忧。
此中感触，正有偈云：
七情六欲渐平息，森罗万象现本来；
三尸傀儡不自知，如今睁眼辨鸿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