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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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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唐安芙从城楼下来,已经是下午申时过后,依旧是没有等到齐辰的一天。

她走在熙熙攘攘的朱雀街上,虽然临近年关,但今年因为朝廷下令不许张红挂绿,大肆铺张,所以比起往年的热闹场景,今年显得冷清的多。

风铃拿着披风始终跟随在唐安芙身后,不敢打扰,就那么远远的跟着。

自从得知王爷死讯后,王妃就一直是这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甚至连哭都没哭过一回,只是每日雷打不动,风雪无阻的到城门口期盼王爷回来。

不知为何,这样平静无波的王妃更令人担忧,要是王妃也能和别的死了丈夫的女人那般哭的肝肠寸断,可能也就没这么让人担心了。

唐安芙走到岳来楼外,闻见饭菜的香味,想起来今天还没吃什么东西,便走了进去。

她没去二楼雅间,便在大堂中随意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认真的听小二介绍了他们楼里的菜色:

“……近来小店也就只有这些,朝廷管的严,好些大肉菜都做不了。”

唐安芙表示理解:“就先前你说的那几道,随便来几样……再来壶酒。”

“是,您稍等。”

小二下去办菜,唐安芙从筷笼中取出两双筷子,对抱住她斗篷的风铃招呼:

“愣着干嘛,过来坐啊。”

风铃上前坐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唐安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小二把酒送上来,风铃适时问了句:

“王妃还会喝酒啊。”

唐安芙将桌上两只倒扣的酒杯拨正,说:

“会啊。就是以前齐辰不让喝。”

风铃见唐安芙要给自己倒酒,赶忙接过酒壶说了句:“我来倒吧。”

唐安芙没和她争,等风铃把酒送到她面前,她一口喝了喝了大半杯:

“趁他没回来,我喝一点儿。你可别告诉他。”

风铃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她也不愿意承认,可王爷确确实实就是死了,连带她哥哥风影也随着王爷坠崖,尸骨无存。

听说那崖有千丈高,掉下去就是神仙也难活命。

想到这,风铃不禁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得唐安芙一声赞:

“漂亮。”

唐安芙拿过酒壶要再给风铃满上,却见风铃伸手盖住自己的杯口,唐安芙抬头看她,只见风铃对唐安芙一本正经说:

“王妃!您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唐安芙不解:“我怎么下去了?”风铃不喝,她就自己倒。

“您看看这酒楼里外,还有咱们一路走来的街上都是一片缟素,王爷已经殁了,您要接受这个现实,别再自欺欺人了。”

因为王妃的缘故,辰王府中的灵堂宛如虚设,就连牌位都被王妃用一块红布遮盖起来,并谢绝一切前来祭奠的客人,府门紧闭,然后她自己日日到城楼等候。

这无论是看在谁的眼中,都是接近疯魔的状态。

“风铃,不管你信不信,我都真心的认为齐辰没有死。我脑子很清楚,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唐安芙说。

“可您成天这样子,哪里像是……”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岳来楼门口进来几个华服公子哥儿,一行人你推我让,闹闹腾腾,看样子进这家酒楼前已经喝过酒,有些醉意。

小二上前将他们迎往二楼,谁料有个公子哥儿瞧见了坐在窗边的唐安芙,带着醉眼瞧见的画面是一幅美人执杯饮酒的画面,美人如临凡仙子,缥缈绝美,不由自主的就让人驻足观望。

他的同伴见他不走,停下喊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也惊为天人。

“咦,那不是……”

有个头脑还算清醒的指着唐安芙,像是认出了她。

“辰王妃。”他小声提了一句。

声音虽然很小,但还是被他身边的同伴们听见了,他们面面相觑,从前只听说辰王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见了,果真如此。

这帮人以太尉之子赵庆丰和顺宁侯府世子严迟两人马首是瞻,而认出唐安芙的则是御史之孙陈云泰,其他也都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子侄,对于‘辰王妃’三个字丝毫都不陌生。

赵庆丰是太尉赵民独子,母亲去世后,太尉未曾再娶,家中无人管教,以至于养成个酒色财气无所不沾的纨绔子弟,平素仗着父亲的声威,在外为所欲为。

顺宁候世子爷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些人臭味相投,都是一路货色。

这要是以前,知道那美人是辰王妃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有任何想法的,可如今嘛……

赵庆丰打了个小酒嗝儿,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脚步虚浮的往唐安芙所在的方向走去。

陈云泰见状,赶忙上前拉住:“你做什么?那是辰王妃……”

赵庆丰一把推开陈云泰,醉醺醺道:“辰王妃又如何?辰王不是都死了吗?就因为他,全京城的人都得给他守孝,公子我这些天都没地儿玩乐!”

顺宁候世子严迟也凑上去搭上赵庆丰的肩,对陈云泰道:

“就是,辰王都死了,辰王妃不就是小寡妇一个,怕什么!”

随着严迟一句‘小寡妇’,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全都笑了起来。

唐安芙和风铃对望一眼,风铃欲起身驱赶这些孟浪子弟,被唐安芙按下。

赵庆丰一脚踩在唐安芙所座长凳一头,痞里痞气的撑着桌子看着唐安芙,一开口就满是酒气:

“王妃今儿怎么有兴致出来喝酒?王爷的坟哭好了吗?”

唐安芙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这并不妨碍赵庆丰他们近乎贪婪的盯着她这张倾国倾城的美丽脸庞。

赵庆丰和严迟交换了个眼神,似乎在说‘近看更漂亮’,严迟拿起唐安芙桌上的酒壶,给唐安芙面前的酒杯加满,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流里流气的说道:

“王妃一个人喝酒多无趣,不如我们陪你喝?”

唐安芙拿起面前酒杯,唇角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对严迟问:“你们想陪我喝酒啊?”

她这一笑,严迟一行公子哥儿不约而同的咽了下喉咙,严迟舔了舔唇,目光开始在唐安芙身上打量:

“是啊。王妃肯赏脸吗?”

唐安芙忽的站起身来,吓了围在她周围的公子哥儿们一跳,不过很快,她的酒杯在严迟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笑吟吟说:

“跟我喝酒可是有代价的。”

如此美色当前,这帮见色起意的公子哥儿个个口干舌燥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代价不代价,赵庆丰豪气干云道:

“只要王妃肯与我们喝酒,什么代价我们都付得起!是不是?”

周围此起彼伏的应‘是’声。

这个角落的动静已经吸引了酒楼中其他客人,有那正义之士见一帮纨绔调|戏女子想要出头,被身边人赶忙按住,因为看穿着打扮就知道,这帮公子哥非富即贵,可招惹不起。

唐安芙酒杯又跟严迟碰了一下后,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好!”众公子哥儿见她如此豪爽,个个叫好,争先恐后的替她斟酒,然后上赶着和她碰杯喝酒:

“我也来,我也来。”

唐安芙来者不拒,几乎每个人都喝到了,剩下最后一个陈云泰,唐安芙挑眉问他:“这位小公子也喝吗?”

陈云泰吓得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敢不敢。”

其他公子哥儿嘲笑他怂包没胆,然后还想继续给唐安芙倒酒。

这美人醉酒,双颊绯红,更是添了无上风情,太漂亮了,一想到把唐安芙灌醉后他们能做的事情,一个个就心猿意马,迫不及待起来。

唐安芙将酒杯‘啪’一声放到桌上。

“喝完了,可以办正事了。”

严迟和赵庆丰对望一眼,两人可控制不住喜形于色:“是是是,王妃可还清醒?”

唐安芙酣然一笑:

“当然。”一指酒楼门外,发号施令:“走!”

众公子哥儿,除了不敢上前的陈云泰之外,其他人将她众星拱月般簇拥着出门,顺宁侯府的超大超豪华的马车立刻停到酒楼门前,严迟狗腿兮兮的上前欲搀扶唐安芙上车:

“王妃想去哪里,尽管与我家车夫说,我们……哪儿都行。”

“对对,我们不挑,哪儿可以,哈哈哈。”

唐安芙又笑了笑,将风铃推到前面:“要什么车夫,她赶车。你们,我,都上车。走。”

严迟被唐安芙上车时的衣袖扫了一下脸,那沁人心脾的幽香简直太要人命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车夫不车夫的,提了衣摆就迫不及待跟着唐安芙上车。

其他公子哥儿也都一哄而上。

马车里,唐安芙斜斜倚靠在车壁之上,双目微沉,好一幅海棠春睡之美景,赵庆丰连连搓手:

“王妃,你想带我们去哪儿啊?”

唐安芙微微张开双眼,敲了敲车壁,对顶替车夫的风铃说道:

“那就去……太尉府吧。”

赵庆丰一愣,而后果断点头:“好!好啊!”

唐安杰这段日子不好过,父亲母亲因为辰王的事情都不好受,家里成天愁云惨雾,他也连声音大点都不敢,辰王府那边日日闭门谢客,连他上门都被拦在门外,没办法,阿娘担心妹妹,便叫他每日远远照看着。

他今日中午饭都没吃,看见阿芙和风铃进了酒楼后,他就随便在街边买了一碗面吃,刚吃了一半就看见唐安芙从酒楼出来,身边不知何时围了一堆男人。

然后她就上了那些男人的马车。

唐安杰放下面碗追上去却还是晚了,马车绝尘而去。

搞什么啊?

虽然唐安芙的武力值不需要太担心,可谁能保证她不会在伤心过度的情况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呢?

这么想着,唐安杰便拔腿追着马车跑,可他两条腿哪跑得过两匹马八条腿,很快就落下,但他并没有放弃,一直追在后头。

**

马车到了太尉府门前停下,唐安芙拉着赵庆丰下车。

其他人也想跟着下来,唐安芙一个眼神递给风铃,风铃迅疾如风的抽出随身佩剑,凶猛无比的插在车壁上,拦住了马车里其他人的去路。

“哎,你什么意——”

话音未落,严迟当胸就给风铃踹了一脚,从马车头踹到了马车尾,发出一声巨响,马车里的公子哥儿们这才醒悟,愣愣的看着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风铃,还有那不信邪的想闯出去,无一例外都被风铃当胸一脚。

她出脚狠辣,有一个身体弱点的,直接就被她踢出了一口血,看到血,这些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公子哥们才总算意识到一丝丝的不对,鹌鹑似的缩在马车里,不敢再到风铃手下硬闯。

而另一边被唐安芙拉下马车的赵庆丰听见马车里的声音,想回头去看怎么回事,却被唐安芙扯住了腰带:

“哪儿去?”

赵庆丰指了指马车:“车里有声音。”

唐安芙凑近他,娇柔一笑:“有声音……关你什么事?”

赵庆丰只觉口干舌燥,低头看了一眼被唐安芙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勾住的腰带,连连点头:“是,是。”

太尉府的门房看见自家公子回来,还带这个女人,倒是没有太惊讶,毕竟这种事情三天两头就会发生。

唐安芙拉着赵庆丰堂而皇之的进门。

太尉府不愧是武将府邸,影壁之后就是一个大大的演武场,演武场的边缘放着一溜兵器架,兵器架上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唐安芙丢开赵庆丰的腰带,径直走到兵器架前,挑了一把比较趁手的红缨枪,赵庆丰见她对兵器感兴趣,还没察觉出不对,伸手欲揽唐安芙的香肩:

“王妃喜欢这些?不若改日我送……哇啊——”

赵庆丰的话没说完,手腕就被唐安芙扣住,轻松来了个过肩摔,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觉得头皮一紧,唐安芙直接揪着他的发髻,将他从演武场上一路拖行进内院。

赵庆丰怎么都摆脱不了,被拖行一路吱哇乱叫,终于把赵家的人都给嚎出来了。

太尉赵民今日正好也休沐在家,在书房看着兵书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乱糟糟,咣咣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拆家似的,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恍惚间,赵民还以为有谁来抄家了。

拦住两个往内院赶的护院问:“怎么了?”

护院回禀:“公子惹了辰王妃,辰王妃打上门了。”

太尉听到‘辰王妃’三个字的时候整个人是懵的,从他面前经过的护院越来越多,他才反应过来,慌忙往内院赶去。

赶到的时候,唐安芙已经一人一枪,从外院杀到了内院,凡事挡她路的无一例外被她干倒在地,她一路打一路踢,狂躁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太尉府的护院和府兵一起上,也没能拦住她多会儿,打斗过程中,已经毁了两座凉亭,一座水榭,现在连回廊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唐安芙,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到我太尉府来撒泼!来人,那我的锏来!”

太尉赵民惯用长锏,舞的是虎虎生风。

片刻的功夫后,太尉被唐安芙一脚从门内踢到了门外,太尉府的大门轰然倒塌。

唐安芙旋身踩在石狮子头顶,用枪头指着倒地的太尉赵民,凶悍道:

“你儿子称我为‘小寡妇’,让我陪他喝酒,酒我喝了,人我打了,太尉府我也拆了!今日我就放过你和你那狗儿子,两不相欠!”

说完之后,唐安芙飞身下了石狮子,动作迅疾如风坐回马车前板上,对风铃道:

“下一家。顺宁候府!走——”

马车里被风铃控制住的公子哥儿们从车窗里看到了太尉府的惨况,纷纷头皮发麻,这个辰王妃连太尉都敢打,莫不是真疯了吧。

等等,她说下一家顺宁候府——难道她每一家都要去打一遍,拆一遍?

这,这——这也太凶悍了吧,没人说过辰王妃是这么个不好惹的性子啊。

**

唐安杰边跑边喘,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追到了那辆马车。

可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太尉府门前一片狼藉,唐安芙嚣张不可一世的飞身上了马车,不知说了什么,马车再度飞驰。

接连喘气的唐安杰:……

捂着脸从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战争的太尉府门前经过,苦命的追赶着唐安芙的马车继续跑。

然而不幸的是,他都快跑死了,每回追上唐安芙的马车都只能看到一个结尾。

从太尉府到顺宁候府,再到中书令府、太子詹事府、太常少卿府……东城、西城、南城、北城,每一家都被唐安芙闹了个天翻地覆,人仰马翻!

她的所作所为,震动了整座京城!

辰王刚殁,辰王妃难道就疯了?

可她这个疯法,没点本事还真疯不起来!

一天之间连打京城八大家,其中六家都是武将府邸!府兵护卫,加起来得有好几百人。

她就一个人,全给干趴下了。

这得是多高的战斗力才能做到的事情啊?

疯是疯的,厉害也是真厉害。

丧心病狂,叹为观止!

**

元阳殿。

德明帝坐在龙案后头批阅奏章。

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原本富态的身形就消瘦了近一半,整个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批阅奏章时还时不时的咳嗽。

寿王遇刺,齐辰之死,两件大事几近压垮了德明帝,大病一场后,这些天刚刚好了些。

龙案下方跪了八个手足头脚都缠着绷带的人,以伤势最重的太尉和顺宁候为首,两人各吊了一条胳膊,头上缠着带血的绷带,模样看起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他们是来告状的。

告辰王妃嚣张跋扈,私闯他们府邸动手的罪,丝毫不提自家子侄干了些什么。

“……就是这样!请陛下为臣等做主!务必严惩辰王妃。”

德明帝放下朱砂笔,内官立刻将他面前批阅完的奏章合上放到一边,然后重新摊开一份。

德明帝耐着性子一边批阅一边说:

“辰王去的突然,她作为未亡人难免心绪不稳,做了过分之事,朕代她向众爱卿赔礼。”

德明帝无精打采的说,他的话听起来有点敷衍,更别提道歉的诚意了。

可这是陛下,他们做臣子的能怎么样?

八位大人面面相觑,太尉张开他断了两颗牙,说话有点漏风的嘴:

“臣等不敢受陛下赔礼,只是想请陛下严惩辰王妃,绝不可纵容她这般恶行。”

德明帝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八个麻烦,放下朱砂笔,拿起一旁茶杯打算喝茶,可茶杯刚送到德明帝嘴边,就被他径直摔了出去,砸在太尉面前。

“你们想让朕怎样严惩她?杀了她吗?你们子侄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要朕一句句说与你们听吗?也就是齐辰不在了,若他在,定要灭了你们满门鸡犬不留!”

“八个人,六个武将,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你们自己掂量掂量,还有资格领兵吗?还好意思到朕面前来告状!都给朕滚出去——”

德明帝本就在病中,又闻唐安芙一人挑了八家的事儿,心中本来未做好定夺,可这些一把年纪在外头受了委屈还要到他跟前哭诉的老东西看了就叫人心烦,所幸一护到底,把人给打发了。

德明帝一句‘还有资格领兵吗’,简直要把几个领兵的武将给吓坏了,哪里还敢要讨回什么公道,争前恐后的告退都来不及。

凭着陛下当初对辰王的溺爱,如今辰王刚死,陛下定是伤心欲绝时,他们选择这时候来告辰王妃的状,确实有点不明智。

算了算了。

不就是被打一顿。

不就是被拆了府邸。

不就是……丢了点脸吗?

要什么公道,再要公道,只怕连官位都难保了。

八个大人识相退出,德明帝这才平复下心情,又批改了一阵奏折后,对身边内侍问:

“辰王妃在哪里?”

内侍上前回:“回陛下,按您的吩咐,已经将辰王妃接去了南园,此刻辰王妃应该在南园整理随身行李。”

德明帝点点头。

辰王死的突然,他都很难接受,更遑论新婚燕尔的辰王妃了。

一来为了让辰王妃不再闹事,二来也防止她在宫外受那些府邸的报复侵扰,德明帝干脆下令让辰王妃到南园禁足,名为反省,实则看顾。

是夜,大理寺卿求见,德明帝急急将之唤入,大理寺卿进殿行礼后,对德明帝说:

“陛下,那日当街行刺寿王殿下和康王殿下之事已有眉目。”

德明帝面上一沉:“说——”

寿王当街遇刺,只因德明帝宣召入宫。

而德明帝之所以会在那个节骨眼宣召寿王入宫,是因为他得了一封密信,说是寿王与北辽将领有所勾结,并且证据确凿,还附上了一封寿王笔迹,加盖寿王印章的信件,德明帝自然要召寿王入宫问个清楚明白。

没想到,这也是那帮人算计的一部分。

为的就是让德明帝把寿王召出府邸,他们好在半路动手。

此事牵扯的部门太多太多,德明帝总不能一道圣旨问责京中所有衙门,只能让大理寺暗中查访,抓到一个指挥番邦杀手的人,好一番审问,如今终于有了确切的结果。

大理寺卿近前,在德明帝耳旁说了一段话,风自殿外吹入,使得殿中烛火摇摇晃晃,忽明忽暗,一如德明帝此时的心情。

**

太子府后院书房。

杜谦从外头推门而入,太子和凉国公同时看向门边。

“糟了,我那有个领着番邦人刺杀的手下被禁军抓了。诏狱走了一遭,怕是要坏事。”

这就是杜谦连夜从城外赶进城内的原因,直觉要出事。

“什么?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凉国公焦躁。

“怎么了怎么了?什么人被抓了?”太子也凑上来:“他供出我们了?父皇知道是我们杀了寿王吗?怎么办?父皇知道了,我们怎么办啊?我当初就说不同意来着,现在好了,父皇知道的话,我们就全完了!”

“你闭嘴!”

事到如今,凉国公对太子已经没多少耐性,不想听他在旁边聒噪,直接斥责。

“太子,从袁家那件事开始,陛下早就或多或少怀疑我们杜家了。只不过没有切实的证据,但如今只怕是有了。”

杜谦跟太子相处不多,耐性残存,还愿意跟太子好好解释。

太子听到这里,呆愣愣的跌坐到椅子上。

父皇早就知道了?

知道杜家害袁家,知道他们杀了寿王?

凉国公瞥了一眼丝毫没有担当的太子,与杜谦对视一眼,沉声说道:

“为今之计,我们大约也只能走最后那一步,兵行险招了。”

杜谦沉吟没有说话。

太子心中扬起不好的预感:“什,什么招?”

“太子殿下可想救出皇后娘娘,可想……早日登基?”杜谦意有所指问。

太子被问懵了:“你们想干什么?”

凉国公忍无可忍:

“你母后被废,我们杜家又犯下了陛下绝对不能原谅的错误,杜家经营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把你捧上皇位,如今机会来了。”

太子震惊:

“你们想……疯了不成?不行!绝对不行!父皇会杀了我的。”

凉国公冷道: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你父皇就会放过你了吗?等他查清楚背后之事,不仅杜家要遭灭顶之灾,就连太子你也难独善其身。说到底,我们都是帮太子做事,是为了你!”

“不——不是的。你们,你们。可,可你们想逼宫,你们知道宫里有多少禁军吗?父皇身边暗卫如云,不可能成功的!”太子越说越怕。

“若是以前,我还真不敢打这主意,但是太子,如今是最好的机会!因为陛下最大的倚仗——齐辰死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若不能把握,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条死路!”

要是齐辰死的消息早点传回京城,那日唐安芙当街救走康王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时他们还碍于齐辰回来报复,不敢做的太过分,如今想来,他们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不能再错过。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是你的亲舅舅,不会做害你的事情。我已经调集好了兵力,今夜子时,闯宫救人!等我们把你母后救出来,杀了皇帝,明日一早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上那张梦寐以求的龙椅了。从今往后,你就是九五之尊,谁都要臣服在你的脚下。”

杜谦的话倒是让太子颤抖的心稍稍平复了一点。

“殿下,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这天下本就是你的,我们不过是要趁着上天给的好机会,让你早几年得到罢了。太子切勿妇人之仁啊!”

太子彻底平复下来。

他忽然觉得舅舅说的很有道理,反正父皇已经快要知道谁是害袁家和寿王的凶手,凭父皇的脾性,若知道是他,绝对不可能徇私,到时候,他这个太子铁定要被废,能不能留下性命都成问题。

不如就听舅舅们的,先发制人。

而且他刚才忘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齐辰死了!

父皇最信任的齐辰,令所有人闻风丧胆的齐辰,死了!父皇身边再没有像齐辰一样强悍的人保护了。就像是被拔了大半刺的刺猬,露|出了柔软的肚皮,难道这样他还不敢放手一搏吗?

只要今晚成功,他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称帝,从今往后在无人能威胁到他。

对,就是这样!

“好,既然舅舅们已经全然安排好了,那今晚我们就里应外合……”

**

风铃在为唐安芙整理刚搬到宫中的行李。

白龙枪和破邪剑放在一处,风铃又开始学着苏荷苏溪,将唐安芙的衣裳从行李中拿出来折叠好了放进衣橱。

陛下也不知要王妃禁足多久,所以王伯收拾的东西还挺多。

而唐安芙坐在南园的小西窗旁看着一本关于南月国的古籍,这是她在段贵妃寝殿后面的书架上找到的。

看了这本古籍以后,唐安芙才得知,原来段贵妃是南月国的人。

因为她这寝殿中的雕花纹样全都是按照南月国的祭祀纹理雕刻的,很独特的形状,不存在巧合。

这也能解释,为何当初麝月国巫兵□□,段贵妃会跟着先帝一同亲征,也不知背后有哪些故事。

从这古籍中唐安芙知晓,在大齐岭南以南,有一个南月国,南月国在理州的上部州,统领着下部州的另外四个小国,灵月国、麝月国、炎月国和幻月国。

而巫兵□□的就是南月国麾下的麝月国。麝月国善行巫蛊之事,据说那些□□的巫兵就是受了当时麝月国的一个奸臣所布蛊虫控制。

南月国之人自诩神凤后裔,涅槃重生是他们最崇高的信仰。

据说若是最纯正的神凤后裔才能拥有最强大的涅槃重生术,能让人死而复生,长生不老。

唐安芙将这几本古籍从头翻到尾,感觉南月国所谓的涅槃重生,应该就跟下蛊的概念差不多,不过具体怎么操作,古籍中没有详说,所以唐安芙也不太懂。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点明白段贵妃当年为什么要对亲生儿子下那般狠手,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劳什子涅槃重生术了。

不知道这什么术法的真假,但不能否认的是,齐辰确实别一般人要强悍许多,他仿佛一尊永远都打不倒的神,精力充沛,没有尽头。

除了涅槃重生外,南月国还有两项看起来更不靠谱的术法,一种说是能使人离魂借命,一种说是能借月之力扭转乾坤……

扯淡!

“王妃,这个玉佩夹在您的一套衣裙中,需要放入您的随身细软包吗?”

风铃收拾东西,从衣服里掉出一块古老的玉佩。

唐安芙抬头看了一眼,愣了愣后才想起来,这就是那日她阴差阳错,从南园带出宫外的那块玉佩,还想着找机会问齐辰玉佩的来头,可没想到那之后袁家事发,她根本没有机会问。

犹豫要不要把这玉佩物归原主,放回书架后的暗格,片刻后,唐安芙说:

“放进细软包吧。”

她还是想以后有机会问齐辰的。

风铃下去之后,唐安芙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困意来袭,她也没有抵抗,这阵子睡眠实在太少了,所以一般都是她想睡的时候就稍微睡一下。

趴在小西窗下的矮桌上,唐安芙昏昏沉沉,耳中仿佛听到一阵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

嗡嗡嗡,咚咚咚,吵得她头疼。

竭力从这种仿佛围绕在她周围转悠的声音中脱离,唐安芙又感觉自己到了一处看起来很眼熟的地方。

这是当年裴景软禁她的姑子庙后院,唐安芙当年就是在这院子的枣树下吞枣而亡的。

唐安芙仰头看着枯枝败叶的枣树,梦里依旧是冬天,她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在东南方看到了古佛寺的百米高塔,不禁笑了,若是这一世骆樊之也能建成这塔就好了……

胡思乱想了片刻,她感觉身体又重新到了一个地方。

这地方唐安芙没来过,记忆中完全没有印象。

这像是一处祭坛,很大,很空旷。

祭坛中间有一个硕大的圆形石墩,石墩中间有个大鼎,鼎连接着周围十几条手臂粗的管子,看起来十分诡异。

唐安芙鬼使神差的大鼎走去,越走越近,鼻端的血腥味就越重,不仅是血腥味,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臭味,不知是什么。

她仰头望天,月亮几乎就在她头顶,伸手可及般。

很快她走到大鼎处,上了石墩,探头去看大鼎里是什么。

只看了一眼,唐安芙整个人就惊醒过来!

她看到了齐辰!

齐辰躺在那鼎中,全身浸在绿油油,粘腻腻的汁液里,那十几根手臂粗的管子里不断有绿水流下,唐安芙只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不少像是蜈蚣腿,蝎子尾,未碾碎的蛇纹皮之类的东西。

然后她就醒了。

是被风铃推醒的。

风铃见她醒了,慌忙说道:“王妃,宫中发生动乱了。”

唐安芙还沉浸在看见齐辰的梦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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