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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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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苏海和傅磬二人都受了伤,不能骑马,只能坐车。

闲来无事,自然少不了闲聊。

苏海现在很欣赏傅磬这小子,觉得他胆子大讲义气处事冷静武功也好,天生就是吃军营的这碗饭。欣赏之余,若不是自己没有女儿,简直就想把这小子收下当女婿了。

他虽没有女儿,但有两个外甥女啊,于是一路上闲聊中他免不了吹嘘下自己的两个外甥女,从大外甥女温柔贤惠,吹嘘到小外甥女聪明伶俐。

傅磬不想理他,知道这个人偶尔有那么点不着调,尤其脱离生死危机后,这种不着调简直被诠释的淋漓尽致。

这让他不禁猜疑,没出这场事之前在他印象中,那个威严沉稳的总戎,难道真实面目就是如此?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不想理苏海了,一如两人还在鞑靼人里头的那些日子,他一贯保持沉默,对方一贯话多。

直到苏海车轱辘话的吹嘘话说太多,还逼着问他怎么看,傅磬终于忍不住了。

“你的外甥女是我侄女,她们要叫我表叔。”

这话直接让苏海闭口了,在心里琢磨了下亲戚关系,好像还真是这样。

眼见逗傅磬逗不起来乐子了,苏海就转头去逗耳必赫了。

自打被擒后,耳必赫有无数次想死的冲动,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肮脏卑微的胡哈,竟然是就是他最大的仇人,最想杀掉的人——苏海。

如今他竟然被苏海给抓了。

可惜他手脚不能动,口也不能言,全身上下被捆得死死的,嘴里还被塞了个木塞,防止他咬舌自尽。

这样的人逗起来一点意思都没,除了瞪眼嘶吼别无其他,苏海就蔫巴了,终于愿意老老实实养伤了,而傅磬也终于能安静些了。

苏海进城的这一日,不知谁走漏了消息,竟是万人空巷。

人呢?

都聚到他进城的那条路上了。

当时苏海正翘着二郎腿躺在车里撩拨傅磬说话,跟他说表叔也其实没什么,关系远,再说了京里的勋贵们论起来,叔叔娶侄女的事也不少,如果真较起真来,也不会有那么多几代联姻的了,难道真不考虑考虑他那大侄女,人长得好,又温柔贤惠。

傅磬很想说,五公主跟温柔贤惠扯得上半文钱关系?

正想开口,就被外头的人声给打断了。

他询问怎么回事,外头负责护送的士兵说不知道,只说让他们别冒头,不然今天估计天黑了都到不了皇城。

接下来的路程几乎比龟速没快到哪儿去。

各种说话声、骂声、嘈杂声,苏海没冒头就知道后头囚车上的耳必赫,大概处境不好。

也许这就是他所言的风风光光回来了,却完全出乎他所料,没想到竟会产生这么大的震动。

——

苏海已经从傅家人口中得知京中的大概情形,可他还是没预料到情形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从宫里出来,他就指挥着人将他往大理寺送,他浑身都充斥着怒气,可走到半路却又转回来了,回了永顺伯府。

次日,天还没亮,东方刚泛起第一抹鱼肚白。

东华门前聚集了无数前来上朝的官员,待宫门一开,官员们沉默无声地鱼贯而入。

从东华门到太和殿的路程相当远,此时天还没亮,行走之间自然少不了灯笼。

一路行来,就见前后左右星星点点,往近里凑就能发现每个灯笼上都有各自的名号。

这大抵也是独属紫禁城里的一道奇景,几乎一年之中有大半时间在这个时候都会上演。若是以前从没见过的,第一次见到恐怕会被吓得不轻,因为除了灯笼的光亮,不光没人说话,连脚步声都很轻。

大家都沉默的走着,一旦进了东华门后,几乎没有人会攀谈,可今日的情形却和以往不同。

不知从什么时候,就有人发现有阵阵耳语声,而大多数的人都停了脚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身后。

那里有一个人和其他人格外不同,别人都是走着的,他倒好,竟然让人用肩舆抬着。

等看清楚对方面容,倒明白是为何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海。

都听说苏海身负重伤,此时看来倒不假,就是没想到竟然连来上朝都没办法直立行走,还得人抬着?

几乎所有人都心中有数,恐怕今日朝堂上又将掀起一场大风暴。

没出乎他们所料,在经历过一番例行问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后,别人站着他坐着的苏海就答曰有本要奏。

这一场早朝一直持续快午时才结束,整个过程就只闻苏海一人在说话。

他也没说别的,就把自己中了陷阱后的所见所闻所遭遇的,都事无巨细地一一讲诉了一遍。

期间话语中并没有针对性,可只从他所言,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明白其中是怎么回事。

而让宗琮来看,这小子恐怕是故意的,明明有些事可以简略,他却是知无不言事无巨细。

有些大臣已经上了年纪,哪经得起这般长时间的站立,平时宗琮体恤大臣们,早朝上都是能简略就简略,实在有事太繁琐,可以下朝了去乾清宫再议。

可今日苏海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摆明了是故意折腾人,所谓坐着说话不腰疼,反正宗琮是坐着,就听之任之。

其实还别说,见下面那一个个大臣们面露艰难之色,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宗琮这阵子憋了多少火,竟出奇地觉得爽快。

所以他格外体贴,还顾忌苏海有伤在身,让他别着急慢慢说,还让太监去给端盏热茶来,简直开创了早朝上的特例。

也所以一场早朝下来,除了苏海和宗琮,大抵也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不光是因为苏海所言比那日听到的,更骇人听闻,还因为整整站了一个上午,都被累得不轻。

一场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京城,所有提到此事的人都忌讳莫深,也许确实有不少人受到煽动,可谁又知晓其中牵扯到的又有哪些人?

宗琮下令三司会审,不光动用了大理寺,还有都察院和刑部、兵部。兵部是因事牵兵部军务,作为监管来旁听的。

耳必赫的口供并不难问,他被苏海这么绑着堵着近一个月时间,进了大理寺刚被松绑,他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所以大理寺负责刑讯的官员还没下令动刑,他就一股脑都吐了出来。

除了骂大周人卑鄙无耻,就是骂大周人狡猾阴险,这大周人主要集中在跟他进行合作交易,却又转头给他设陷阱伏击他的徐桐身上,另外就是苏海了。

他出奇痛恨苏海,比痛恨徐桐还痛恨,动用了金人所能动用的所有语言去诅咒唾骂他。

可没有人去理会他,在获得了确凿的口供后,宗琮就下了命令将宣府徐家所有人收押,并押往京城。

宣府那边经历了一场动荡自是不必说,不过有傅家人在,还有宗琮事先安排好的后手,倒也没出大乱子。

而随着耳必赫被擒,剩下的金人余部就宛如一盘散沙,拿下他们不过是时间上的事。

徐家人的进京,又引起一场轰动。

京城的百姓早就听说了,徐家人和金人勾结不是第一回,很早以前他们就勾结在一起,互通有无。

徐家那么多人,大多都是行伍出身,他们要吃饭要升官要笼络底层的士兵,自然少不了大量的银子来支撑。

但凡和军营扯在一起,就少不了吃空饷,可宣府战事频繁,又能有多少空饷可以吃?那么多人,随便分一分就没了,所以很早以前徐家人就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势力,往草原走私朝廷明令禁止外流的铁器和各类草药。

他们最起先是和鞑靼人合作,也是经过鞑靼人的牵线,才和耳必赫有了联系。

就如之前所说,耳必赫虽是王子,但他的父王并不仅仅他一个王子,他还有很多兄弟,他若是想接替他父王的位置,必然需要势力。

什么又比战功来得更快?

同样,徐家人也需要升官,也需要战功。

所以合伙坑苏海这一回,真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易,诸如这样的事之前就发生过两回。

这才是真正的卖国贼,大蠹虫,一家子丧尽天良!

早在听说徐家人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就有很多百姓攒下了许多潲水垃圾,这一天全部用来招待徐家人了。

还有人提来了家里的马桶,不过也就往囚车上泼了两桶,就被旁人制止。实在这样的招数攻击面太广,人又多,难免错伤无辜。

等把人送到大理寺门前,别说徐家人吐了,负责押送他们的人也吐了。

大理寺这边很快就对徐家人进行了审讯,估计也是明白这次罪大滔天,左右也就是个死了,所以徐家人也没多做抵抗,就都如实招了。

就不提陷害苏海这回,光往草原走私铁器草药,就足够砍了徐家一家子的头,更不用提其中不小心说漏嘴的杀良冒功之类的事,简直是种种恶行,令人发指。

可在问到为何要设陷阱暗害苏海,徐家人却沉默了。

徐家的男人还算有骨气,并没有打算把徐贤妃招出来,他们心里明白徐家可能唯一能活命的就是娘娘。

说不定保下了娘娘,以后徐家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将此事归咎于个人恩怨,是和苏海不和才会对他下手。

他们的想法挺好,却错估了徐家的女眷。

好生生的突然招来大祸,又被这般对待,徐家的女眷不堪受辱,有的在被往京城押送的路上,就或是悬梁或是吞金的去了,既然能侥幸活到现在,都是些贪生怕死的。

她们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还管家里男人是从何处弄来银子,为何能升官发财,让她们的诰命越来越高,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只知道都是因为帮宫里娘娘推五皇子谋太子位,家里的男人才铸下这等大错,以至于招来灭门之祸。

心里的怨恨不必说,自然一股脑都说出来了。

于是继徐家人被下狱后,徐贤妃也被关了起来,却不是大理寺,而是慎刑司。

慎刑司这地方是宫里任何一个人都不愿去的地方,都知道进了慎刑司,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在里面掌管刑讯的都是些宫里的老嬷嬷和老太监,一个常年阴阳失调,性格多数都孤僻怪异,一个天生就比正常男人少了样东西,心理扭曲不必说。

尤其又久浸宫廷,宫里折腾人的手段简直五花八门,特别是折腾女人的手段。让你疼了却又不会留下什么痕迹,而且他们极其擅长侮辱人,可谓是从**到心灵都是一种折磨。

不过徐贤妃还咬牙坚持着,她心里很清楚她只有坚持到底才能有活路,不然只能是死路一条。

“听说了没,五皇子去跪乾清宫了,可惜陛下没有见他,倒是皇后娘娘竟出了面,还把五皇子带去了坤宁宫……”

“你的意思是?”

寂静的牢房中,徐贤妃宛如一滩烂肉似的倒在草堆里,她浑身上下都疼,却说不出是哪儿疼。

还冷,打从骨子里冷。

只能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着,脑子宛如一团浆糊,可迷迷糊糊就听见有人说话。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大脑却在转动分辨,听出了是那两个专门看守她的嬷嬷在说话。

只是平时她们总是疾言厉色,对她极尽嘲讽和侮辱,可这会儿说起话来,却多了几分闲适和快意,与以往板着一张脸截然不同。

因为言语中提到五皇子,徐贤妃不由地睁开双眼,想伸着脖子去听,却动弹不得。

“我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看咱们这位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那位也这么大了,却落了个体弱的名头,宛如废人。如今这位来到这里,看样子是别想出去了,陛下会放过她,皇贵妃娘娘也不会放过她。这不,坤宁宫那边就动心思了……”

“你是说……”

“……真可怜,养了十几年的儿子为他筹谋,闹出这么多事来,还给家里招来大祸,如今却便宜别人了……”

“可不是……”

她们在说,谁动心思,谁可怜?

她怎么会可怜?!她是徐家的嫡女,从小聪明过人,入了东宫,便封为良媛,生下太子长女。

徐贤妃知道皇后是个蠢人,她刚进东宫时就看出来了,所以她一直唯太子妃为马首是瞻,有些事她根本不用出手,在一旁煽风点火让太子妃出头就得了。

果然太子妃生不出来,就让她生了。

她早就摸清楚太子妃那点手段,后进来的胡良娣她根本没将其放在眼中,因为在她眼里,姓胡的那个女人也是个蠢人。

不过蠢的好,她足够蠢,太子妃才会为了对付她,而抬举她。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算再怀上一胎生个小皇孙,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进宫了。

她的到来,让她的万全准备成了笑话,甚至胡良娣太子妃都成了笑话。

一个笑话也许难以自处,可那么多人都陪着她成了笑话,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自处了。

徐贤妃从小就从父兄身上学到一个道理,没有机会就给自己创造机会,没有优势就给自己找到优势。所以在终于认清争宠是争不过那个女人后,她就将目光放在了钟良媛身上。

多么好的一个对象,家世不显,为人柔弱。

却偏偏让她得了一个儿子!

这般悲风伤月的人就不该活在宫里,早晚都是个死,不如就把儿子送给她吧。

这些年来她是真的疼宗锏,不管是假戏真做抑或是真戏假做,甚至不惜为了儿子牺牲了女儿,可现在她的儿子竟然要被夺走了。

又是陈皇后!

先是钟家人,现在她自己都亲自上阵了,怪不得钟家会在那个时候跳出来,还摆明着要跟她作对。

徐贤妃早就知道钟家人背后是陈皇后,现在更是顿悟。

瞧瞧多好的盘算,只要能撇开她,让皇后把五皇子记在名下,皇后得了个康健的儿子,而钟家则得了个中宫嫡出的外孙。

双赢的结果。

徐贤妃的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嘴唇,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眼中却充满了恨毒的光芒。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外面两个嬷嬷在说完该说的话后,就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甚至有一个人不放心,还探头往里看了看。

见那面朝里的人,单薄的身躯正克制不住颤抖着,她对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走开了。

景仁宫,盘儿正站在鱼池前往水里撒着鱼食。

天气暖和了,鱼儿游得也畅快,看起来格外喜人。

白术匆匆走了过来,凑到她身边说道:“娘娘,事情已经按照吩咐办了。”

“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白术道:“娘娘您放心,冯海没让自己的人去办,而是借用了个坤宁宫的人,那两个嬷嬷不会知道这事是景仁宫让办的。”

盘儿点了点头,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撒在水里,拍了拍手。

“忍了她们那么久,若这回还有个漏网之鱼,实在是不甘心呢。”她近乎无声地轻轻喃喃着,突然又失笑了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才抿着嘴看着遥远的天际。

——

牢房的门被从外面打了开。

徐贤妃几乎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接下来会上演什么。

两个粗壮有力的嬷嬷将她从地上拽起,拖了出去,来到一间被火光照耀的昏暗的石室中。

石室中摆满了刑具,可这些刑具上却一尘不染,似乎从没有被动用过,又似乎经常有人打理。

长案后,坐着个约有四十多岁的太监,脸上带着太监们惯有的笑,看着她道:“贤妃娘娘,今日可有什么想说的?不是咱家说,您痛快点儿,咱们也痛快点儿,何必给自己自找苦吃呢?”

贤妃抬起苍白的脸,道:“本宫是陛下钦封的贤妃,陛下一日未废掉本宫的位份,你们一日就都得敬着本宫。你问本宫有什么想说的?本宫倒想问问你们,到底是受了谁的好处,竟敢刑讯堂堂贤妃?”

贤妃的说法惹来了石室中其他人的笑声,他们笑得满是轻蔑,似乎很诧异到了此般境地贤妃依旧如此天真。

“贤妃娘娘,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若不是陛下下命,谁敢对您这位堂堂的贤妃用刑。陛下说了,以贤妃和徐家的能力,不足以做出这般事情,必然还有同谋。罢了,咱家也懒得和贤妃娘娘一而再再而三解释这些了,既然娘娘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说着,这太监一抬手,就走上来两个穷凶极恶的老嬷嬷的。

她们的手又粗又硬,拽得贤妃生疼,哪怕她再怎么注重体面,此时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惊慌。

“你们做什么,快走开。”

“贤妃娘娘您就别挣扎了,公公不是说了,您痛快点儿,咱们自然也能痛快点儿。所以您也就别怪老奴们下手狠。瞧瞧,这可是专门为娘娘准备的上等银针,细若牛毛,娘娘这一身好皮子,都是用好东西养出来的,您放心,不会伤了您分毫,就是要吃点苦儿……”

眼见那银针越凑越近,贤妃绷不住了。

“如果本宫说出同谋,陛下就会放我出去?”

老嬷嬷停下动作,去看那太监。

“这事咱家就不知道了,还得看陛下的旨意。”

而此时,贤妃似乎完全崩溃了,语无伦次地说道:“是皇后,是陈皇后,就是她与本宫同谋,她让本宫让徐家人在宣府设下陷阱,她则让人在京中策应,一切都是为了扳倒皇贵妃,只有皇贵妃倒了,其他人才有机会。”

至于是什么机会,就不用明说了。

闻言,这太监神色凝重地看了看身边的同伴,而贤妃掩在一头乱发下的脸,却露出一个笑容。

陈皇后,好不了我,又怎么能好得了你,你不是想夺我儿子,我就让你连自己的儿子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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