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六节 心灰意冷
朽月初十弱女复仇师徒爱恨毒医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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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唤了半天也不见那女子抬头瞧一眼,心里又着急又无奈,正失落间,却见那舫儿已经在对岸靠边停了。
那小姑娘被个丫头扶着起来,搂着装了七弦的锦缎套子,做了个万福,开口却是甜甜糯糯的吴语:“奴有幸,承蒙诸位垂怜,勉强担了个追魂七弦的名头,实是折煞了奴家。今儿节上,诸位热闹便好,奴家身上不适,先失陪了”。此话一落,头也不回由个丫头扶着进了船舱,一放帘子将里头的烛火都遮个干净,连个佳人的影子都瞧不着。
凤凰正心急上前辨认,便听个泼皮大着嗓门,轻蔑说道:“捧她两回子,倒真把自己当个角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大伙等了半夜,如今才见着又把人晾着。谁人不知她是爬上知州的炕头才成了头牌左右一个窑姐儿,装什么清高只合该弹着小曲陪人吃吃花酒罢了”话毕,朝那画舫啐了一口。
凤凰当时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你说的是谁”
那人惯了的没脸没皮,欺软怕硬,见凤凰明明是个不好惹的,但周遭这般多人围着也不愿折了面子,于是硬着脖颈嚷嚷:“谁还能是旁人不成我说的就是那追魂七弦司清宴,姑苏教坊的红牌”
“她如何了”
“她那姘头真了不得,诸位可都清楚啊,靠着棵大树,一般人可就瞧不上了,架子也端起来了,鼻孔里出气都粗了,最是个势利眼不过的。一个窑姐儿值什么呢”
“你如何知道”
那破皮无赖确实是听旁人口耳相传,他本人素来是个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的,但烟花柳巷里的女人,哪里还能有干净的因此,满嘴胡沁就十分难听。料想也犯不上有人为了个花娘把自己如何如何。
如今见对面这位英俊少年目眦欲裂,便干脆看热闹不嫌事大,把他激上一激“不信呀那你自己也去试试”
明知自己会一探究竟,但这泼皮的话叫他浑身不爽快,便将那人一脚揣进流花河。凤凰这才飞身而起,掠过水面,直直落在画舫的屋顶,又轻飘飘滑到前舱板子上。
整了衣衫方才唤道:“东都林慕卿求见,还请清宴姑娘赏脸。”当时月亮底下,水面之上起了蒙蒙薄雾,远远瞧去仿佛生了层薄烟,人在其中亦真亦幻,似梦似醒。
凤凰喊了三遍,仍不见有回应,便直截了当掀了帘子要往里闯。
对岸上一群人虽说瞧不清楚,却也晓得这是哪儿窜出来的愣头青来碰钉子。要知道,原先也有这么几个不长眼的,被画舫的打手、龟公三下两下就扔进水里,落汤狗似的被人救起。此刻,这群人都等着看他也这般出洋相,怀了又期待又兴奋的心情只等着好戏上场。一个个嘴上说着担忧,假意叹气,但实际上都脖子伸得老长去探对岸的动静,只恨不得烧起一把火将这雾气拨开。
不一会儿,果然有了声响。
只听乒乒乓乓地打斗,人们支起耳朵:“扑通、扑通”的声音响个不停莫非掉下水的不只是一个此时恰好月亮被几瓣云朵遮去一半,水面上更暗,然后是咒骂声、求饶声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声,莫非他得逞了
那司清宴可是号称天下第一乐姬,身边打手少说也有七八个,再加上俩丫头。那排场,啧啧,恐怕是个官家小姐也比不得的。一票彪形大汉可都不是吃素的,仿佛铁塔般的守在她身边,叫一般泼皮趁早就歇了心思,一般衙内也不敢轻易招惹。
再加上她背后的实力盘根错节,能成为她入幕之宾的皆是高官巨贾。这花魁委实不是一般人敢染指的,也怨不得有些小人够不着就索性乱泼脏水,过过嘴瘾。
男人们有心无力,望洋兴叹;女人们见这种妖精似的美人就更嗤之以鼻:有什么再怎么风光不也是个倚门卖笑的
此时,只见水上灯火通明,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恰好月亮也露出一整张脸,柔柔地照着河面:几个人黑黢黢往这岸上游过来。一群看官赶紧闪出一块扇状的空地,却见他们浑身淌水,将脸一抹居然是司清宴手下那帮打手平日里瞧凶神恶煞,威威势势,如今却十分落魄,惊惊慌慌。听见对岸打斗之声又起,这几个竟然是连滚带爬钻进人群溜走。
众人心中诧异,再抬头去瞧明月当空,夜风猎猎,一个少年立在船头,风神俊秀,手执乌金长剑,藏青衣衫微微波动,十分骇人。
他脚下横七竖八倒着俩人,水里还扑腾着一个,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凤凰手上一划,碎了门上的帘子并着门窗,身后的丫头则尖声叫着:“小姐呀小姐”却被他的剑吓得闭上了嘴。
至此,众人已经瞧他不见,舱上四周都遮了绸缎帘子,因着天冷气寒,里头还厚厚实实挂了几重毛毯,如今什么都透不出。
看客翘首盼了一会儿,方瞧见凤凰冷着脸子从里头出来,上岸沉默片刻,便白鹤亮翅,一跃而起立在画舫屋脊,手上寒光飞舞,这才一声冷笑,飘然而去。
眼错不见,便没了踪影。
“咔嚓”一声,那画舫却缓缓斜倾要倒进流花河中原来,方才那几剑将好好的船舱从中间劈成两截。好厚的内力
众人暗暗喝彩,这才喊着“救人”,岸上一片烛火乱晃。
后来门主找见他,却见凤凰不再颓唐,眼底也有了神采,只是偶然流着冷光。
问他那日为何一声不吭便跑了,他也不说;罚在庭前跪上静思己过,他也不顶嘴。
跪了一晌午,再立起来已经是踉踉跄跄,等在庭前的绯烟赶紧上前扶着。到了屋里倒茶给他,不询问也不安慰,只用一对柔情的大眼瞧着他,这亲切温和的眼神抚慰了他碎成八瓣的心肝,叫他自那晚来一直绷紧的神智终于有了松弛,一种莫名的悸动促他搂住她的腰就哭了,仿佛是个受了大委屈的孩子。
他没有抬头,所以不知道绯烟也仰着脸哭得肝肠寸断,只不敢叫他知道,她强忍着心疼,还要听他那晚噩梦一样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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