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阿容,阿容……”
“姐姐!你醒醒啊!”
“陛下……臣恳请、恳请您救救小女……”
“爱卿何须如此,快快请起!郭院判,你方才不是施过针了么?林大小姐为何还没醒来?”
“禀陛下,丞相大人,林大小姐吉人天相,未曾伤及头颅,想来一会儿便会苏醒的……”
“公主,可听到了?大小姐定会安然无事,您快些起来吧——”
……好多人在说话。
林漱容昏昏沉沉,意识就如同飘在半空的团絮,糅杂着拥挤在一处,堵塞她的感官,让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周围的声音。
眼前一片黑暗,让林漱容想安眠而不得,想苏醒却又无法睁眼。正在两相为难之际,嘈杂声却不知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唯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握住了自己的指尖,像是对待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那样,竟连半分力气都不敢用。
“卿卿……”
呼唤的声音里掺了啜泣与哽咽,听得林漱容心中一阵发紧。她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手正在微微颤抖着,几乎快要握不稳自己的指节。
“我好害怕……”
这个声音的主人语带哭腔,无助地呢喃,口中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眼泪。
她为什么会害怕呢?是自己把她弄哭了吗?
林漱容喉间发苦,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攫住,正在一下又一下地绞痛起来。
她明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怎么可以让她感到不安呢?
心底有个声音正在一遍遍地质问着自己,让林漱容愈加头痛起来,难受地蹙紧眉头,就连呼吸都仿佛要因此停滞。
然而,就在此刻,指尖上传来的力道却微微加重。冰凉的温度仿佛渗进骨髓,那个带着眼泪的声音再次传来,恳求似的说道——
“卿卿……你醒一醒,好不好?”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漱容心底登时一跳。
一个“不能让她伤
心”的念头凭空出现,顿时充斥于胸腔,衍生出一把滚烫的火焰,将脑海中的团絮烧得干干净净。
下一秒,她的意识便瞬间清明起来,同时也感受到了全身上下的疼痛与疲惫。
“……”
林漱容的睫羽轻颤一下,终于摆脱了那潭泥沼似的黑暗,缓缓睁开双眼。
入目是营帐的洁白布顶,和用于支撑的骨架长杆。周围一片静悄悄的,原先说话的许多人都已经尽数离去,唯余鼻端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药香。
林漱容刚刚醒来,还尚有些懵然时,手上却陡然传来一股力量。她听到身边那人狠狠抽了口气,几乎是想都没想,便猛的扑到了自己枕边。
“卿卿——”
明昙面上尤带着泪痕,身上那套沾了泥草的骑装甚至都没来得及换下。
此时,见林漱容终于醒来,她纵然激动,却仍旧顾及着对方的伤势,一边尽量把动作放到了最轻,一边口中则连珠炮似的急急道:“你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头痛不痛?要不要喝些水?”
林漱容张了张唇,还没答话,明昙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万分重要的事情一样,睁大眼睛,紧张地望着对方的面容,十分严肃地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你还记得我吗?”
——以前那些天雷狗血电视剧小说里不是讲了吗!摔到脑袋必会失忆已经成了定律啊!
林漱容:“……”
林漱容实在没忍住,抬起泛着阵阵酸疼的手臂,非常无语地捏了捏眉心。
她叹息一声,显然是搞不懂明昙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于是只能露出个无奈的微笑,把嗓音放得又轻又柔。
“我岂会忘了您呢?殿下。”
林漱容侧过头来,伸出手,指尖在明昙脸上缓缓蹭过,帮对方抹去脸上的泪痕,安静凝视着她。
那双眼睛深邃而漆黑,如同空茫的夜幕,看似饱览一切,实则却只能装得下明昙这颗最亮的星辰,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人。
林漱容笑了笑,温声说:“别怕。我在这儿呢。”
——刹那间,明昙鼻尖一酸,登时再次落下泪来。
遍体鳞伤的人明明是林漱容自己。但在昏迷之前、苏醒之后,她最关心的却从来不是她本身,而是第一时间安慰明昙,坚定地告诉她“不要怕”。
“……呜。”
明昙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哽咽,眼泪似断线珠串般滚落。她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捧起林漱容的那只手,肩头颤抖不止,眼眶通红,哭得既难过又伤心。
“卿卿,你答应我……”
明昙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把眼泪,祈求般地问:“你可不可以不要总是只顾及我?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以身犯险,可不可以也多为自己打算一些?”
“……唉。”
林漱容轻叹一声,眼神柔和地望着她,反手握住明昙冰凉的指尖,紧紧与之十指相扣,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对方。
“您可是我的殿下,”她弯起眼眸,笑得狡黠,巧妙地用一个反问作答,“我若不顾及您的话,又还能顾及谁呢?”
明昙一怔,睁大双眼,倏地咬住了下唇。
还能顾及谁?
你自己难道不需要顾及吗?
林漱容的回答就好似热油浇火般,让明昙心底的怒意和冲动直往上窜。
她深吸了口气,恨恨盯住那张带笑的唇,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咬牙一横心,忽然伸手攀上了对方的肩膀。
“……?”
林漱容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愣了一下。
可明昙却是决心要办场大事,并未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而是在林漱容略带讶异的目光中,眯起眼睛,猛然低下头去,恨恨地吻上了对方的双唇!
“——!”
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林漱容素来聪明的脑袋顿时宕机,意识也几乎成了一片空白,半晌都没个反应,完全未曾料到自己梦中的画面竟会成真。
而明昙见她不动,则迅速抓住良机,更加得寸进尺地弯下腰身,借着姿势的便利,和林漱容愈发贴近了几分。
与此同时,她的舌尖也似蛇信般灵巧,在
轻轻含咬了会儿林漱容的唇角后,便从一个微妙的角度探入牙关,钩子般卷起对方的舌,亲吻得不留余地,显然是铁了心要把牌摊开。
也不知这样亲密的行为持续了多久,直到林漱容被明昙坏心眼地咬了下唇瓣后,她才陡然醒过神来,赶忙伸手,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人推开,眼里一片震惊。
“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明昙恃宠行凶,压根不怕她生气,满脸理所当然地说:“接吻啊,你不懂吗?”
“……”林漱容卡了卡,显然也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理直气壮,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顿时语塞。
然而,她虽沉默下来,但决意要把事情挑明的小公主却仍有话可说。
“——你不喜欢我吗?”
虽是疑问句,但明昙却早已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
她眯起眸子,敏锐地抓住了林漱容目光之间的闪躲,于是便更加欺身上前,与人鼻尖相贴,放柔语气,像是诱哄似的说道:“我们明明是两情相悦的啊,卿卿。可你却一直在犹豫些什么呢?”
“……”
在听到“两情相悦”四字后,林漱容眸光微凝,也终于从震惊的情绪中挣脱而出。
她定了定神,第一反应却并非欣喜,而是皱紧眉头,面色紧绷,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盯住明昙,对她郑重地说:“殿下,您知道您是在说什么吗?”
明昙愣了愣,刚要点头,林漱容却又一把攥住了她的手,目光锋利如刀,裹挟着不容忽视的锐意,深深望进前者的瞳眸当中。
“殿下。两情相悦挡不住世间的流言蜚语,也同样挡不住史册上的笔笔墨伐。”
她清醒却又残酷地淡淡说道:“我不知殿下是何时觉察到了我的这份心意……但您应当明白,为了日后的大业,只有把这些情愫藏在心底、烂在腹中,才是绝佳的上上之策,才不会对今后的道路造成更多阻碍——”
“殿下,我想问,您是真的想好了么?”
话语里满是掩不住的苦涩,手上传来的
力道也膈得明昙生疼。她怔怔地望着林漱容,从这个极近的距离,能够轻易看得出对方眸中的挣扎。
林漱容一直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永远能够找准问题的关键所在。
正如眼下,她在明昙选择开诚布公后,便第一时间找到了问题的核心。林漱容不会去追寻那些“殿下为何会喜欢我”、或是“您不该喜欢我”之类的无用问题,也从不会代替明昙做出任何决定。她只会给出一个最优的解法和分析,再把裁夺权交到明昙手中,无条件支持后者的一切选择。
……明明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可她却依旧只为我的名声、我的未来而考虑。
明昙咬紧牙关,心中一半是似水的柔软,另一半却仍然翻涌着灼烫的烈焰。
不过是世人的悠悠众口、青史的寥寥笔墨罢了——这些又何尝比得过一个卿卿?
“……我当然想好了。”
明昙缓缓勾起一个笑。
这一刹那间,她的眉眼里尽是锋芒与睥睨,似有君临天下般的威仪;但唯独落在林漱容身上的目光却仍然柔和,就像被春风裹挟而来的细密雨露,满藏着毫不遮掩的依恋。
“之前我其实也想过,要不要顾及你所担忧的那些事情,要不要当作我们之间从未互相喜欢……但是,经过今天,我却忽然意识到,人死如灯灭,怎能不只争朝夕?”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开面上犹带的泪水,凑上前去,如同一只想方设法要讨主人欢心的小猫,再次轻轻碰了碰对方的唇瓣。
“卿卿。”明昙说,“我不在乎任何口诛笔伐,也不在乎什么千古骂名——”
“我所在乎的,一直以来,都只有一个你啊。”
“……”
她们是世界上最心意相通的人。林漱容能够听得出小公主每句话中的认真和坚定。
她已经决意要踏上这条荆棘之路,将一颗真心捧出了胸腔——而自己作为这颗真心的归属者,难道还会残忍地将人推开,眼睁睁看着她伤心么?
“殿下……”
在明
昙期待而忐忑的目光中,林漱容柔下神情,弯出一个深深的笑容,冰凝似的眉眼也终于被春风化雨。
她抬起手,将小公主轻轻揽入怀中,虔诚而克制吻上了对方的眉心。
明昙,明昙。
她就是自己情愿守上一生,也要静待其绽放芳华的——那朵昙花啊。
作者有话要说:喜报!小明她终于a上去了!!!
唉,漱容就是想太多,拧巴得和个麻花成精一样,以后让小明多a几次就会好的(点烟)